林铮没有像从前听他将故事时那样激烈的回应,却也没有做出阻拦他继续说下去的行为,于是江砚辞顿了顿,便继续开口道:
“我自幼看着父母想看两厌,看着母亲爱而不得,所以自小性格孤僻,虽然可能身份地位不错,但是也嫌少有人和我能玩到一起去,所以,我母亲便时常陪着我,和我说她本来也无事,孤独惯了,便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再感到孤独。我练剑的时候,她端着自己做的茉莉糖水在一边安静地等我,我读书的时候,她便陪着我抄书,有我母亲在,少时那么别扭的一个人,竟也能慢慢有了自己的朋友。”
“十岁那年,外域来了位使者,他武功玄妙,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对视了一眼,他便记住了我,到我父亲面前说我天资聪颖,和他有缘,便想将我带到外域跟他习武。我父亲依然不愿意嫡子被带走,可我无心继承他的位置,他也耽于声色犬马,又有些忌惮外域势力,于是他便同意了我跟着师父离去。我记得那天,我母亲问过我,说阿辞,你真的想走吗?若是不想走,我挺想办法,可我只想着有所成,然后带我母亲离开这个牢笼般的深宫,所以,便跟我母亲告了别,让她等我回来。”
林铮听着江砚辞印象中那般温柔的声音仿佛陈年的酒在讲述着古老的故事,眼前慢慢地浮现出了被光武帝萧玉和父亲上位逼死的那个辰明帝江阅寒。
是啊,他也姓江……
林铮握紧了垂在一旁的拳头,她想过江砚辞的身份,可能是域外某个少主图谋中原武林,也可能是某个大将军之子看不下去这个世道,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目的竟然如此简单,仅仅二字便足以概括,那就是:复国。
怪不得,他会来找自己,他会对父亲充满恨意,可是江阅寒残暴无度,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想到当初和化名谢云谏的江砚辞度过的点点滴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他伪装了一副美好的样子,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沦陷,林铮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心中的愤怒委屈也被紧紧攥着,透过指缝一滴滴地向外滴落。
江砚辞并没有注意着林铮的情绪,他仿佛沉浸到了回忆中,手轻轻敲着桌子,慢慢继续道: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本来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离别,只是一时的,像平时我母亲送我读书送我练武送我学艺一样简单,可我没想到,竟然是永别啊……大约我刚走一年的光景,大将军萧玉和自己随身护卫林运,许是他们再也受不了我父亲的性格,所以便起兵谋反,短短三个月,便打到了宫中,我父亲这个人啊,坏了一辈子,可最后竟然自刎于宫中,只求可以保全宫里其他人的性命,可我爹的祈求并没有实现,萧玉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原来多么奢靡的皇宫,竟然一下子像一座死城一般……”
江砚辞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眼一直记在原地的林铮,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其实其他人我不在乎,就算整个宫里的所有人都死在萧玉林运手中我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恶毒,暴虐,确实该死,更何况,在我眼里,他们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可我实在想不到,我那敦厚贤良,恭谨谦逊的母亲到底该死了,为何林运自诩正直,却仍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孤独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做错什么了?她一直竭尽所能地照顾着老百姓,甚至于后来自己身上的金首饰也已经所剩无几,她不顾我父亲厌恶也要硬着头皮劝说我父亲不要劳民伤财,甚至宁愿为此受到我父亲惩罚……”江砚辞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林铮,站到了她的旁边,“阿铮你说,这样的人,该死吗?林将军为什么要逼死这样一个女子呢?难道就因为她是江阅寒的皇后她便该死吗?”
林铮想到父亲当时和他说过这位皇后的故事,在父亲讲的故事中,那位皇后泪眼看着江阅寒离去,提着一把剑直指着父亲。
林运自然知道皇后的为人,便有心想要放过她,可那位皇后只是惨淡一笑,便引颈自戮。
林铮抬眼看着江砚辞,她摇了摇头:
“江楼主,可我爹并没有杀你母后。”
江砚辞声音里带着浓烈的寒意,他冷冷一笑:
“起兵领袖除了萧玉就是林运,我父皇母后都死在了那场宫变中,从我得知我母后已薨的消息后,我心中的恨意就没有停止过,萧玉死了很久了,阿铮,你说我该向谁报仇呢?”
两兵交战,将领从来都是死敌,根本没有转圜之地,虽然不是自己父亲亲手杀的,可终归是和父亲有关。
见她沉默着,江砚辞眼神冷漠,神色如幽深的冰洞,他一把抓住林铮的肩膀,大声问道:
“你说啊林铮,除了林运,我该向谁报仇呢??你们自诩正义之师,难道不应该怜惜这个受了这么多苦的苦主吗?难道不应该讨伐恶人吗?为什么我母后反而死了呢?”
林铮双肩被捏的生疼,她皱眉看着神态疯颠的江砚辞,她想说点什么为父亲辩解一下:
“可你这样并不公平,你母后并非死于我爹手下,我理解你的恨意,可若是你想莫名宣泄自己的恨意,那谁来承担也可以,你觉得我爹逼死你母后,那我是他女儿,我也可以承担你的恨意。”
江砚辞听到这话,他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铮,忽然扯开嘴角笑了起来:
“你?你想承担我的恨意?”
他忽然大笑起来,半晌,终于停下来,眯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可以啊,可是我的恨你能承受住吗?你能支撑得住这报应吗?”
林铮看向窗外,声音冷漠:
“你以为,过去三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不算是报应吗?”
江砚辞歪头看着林铮,他神色癫狂,又带着一丝丝迷恋,他忽然一把将林铮揽到了怀中,另一只手用力一撕,便伸手从林铮胸前探了进去。
林铮一愣,将手放在江砚辞胸前用力推着,可男女力量悬殊,江砚辞纹丝不动。她一记掌风劈下去,却被江砚辞轻轻握住,反手将她压在窗前。
林铮本来就重伤未愈,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忍受着衣服中那四处游走的冰凉。
那抹冰凉一点点啃食着林铮的温暖,林铮瞬间身体冰凉,僵硬地呆在原地。
她声音颤抖:
“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我要干什么?”
江砚辞一只手扯开林铮的腰带,另一只手往下一揪,林铮上半身便只剩外衣朦朦胧胧地遮着。
林铮下意识地准备伸手遮住,可却被江砚辞将两只手反手扣在身后,用她的腰带将手绑住,林铮动弹不得。
冷风从窗外吹来,直打在林铮身上,她瞬间浑身发抖。
“你不是要承担我的恨意和怒火吗?我可舍不得用别的方式惩罚你,阿铮,这么多天没有见,我还真是想你身上的味道了。”江砚辞将头埋在林铮脖颈处,贪恋地呼吸着,“那我如你所愿啊,阿铮,我知道你想救你父亲,可是不拿点诚意出来,我怎么信任你呢?”
林铮身上被一寸一寸地火点燃,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团火苗,心中的痛苦和屈辱令她灼热无比,身体也像被火焚烧着。
江砚辞一点点地细细琢磨着,他有意无意地用牙咬着,林铮有些站立不稳。外面时不时会路过三三两两的吹雨楼弟子,虽然都没有朝着这边看,可巨大的屈辱还是让林铮忍不住双眼含着泪。
可她仍然什么都没说,闭眼忍受着江砚辞的怒火。
江砚辞觉得自己仿佛在水中穿梭,又像是被一匹精致的蚕丝锦缎缠着,他控制不住地想要继续探索。
可面前的林铮不再想平时那样热情,如今的她冷漠似冰块,始终不动声色,丝毫没有燃烧的过程。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江砚辞,你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与你计较,可你刚刚说了……我来承担你的怒火……对林府众人,你不能杀……”
江砚辞一愣,他看着林铮眼里的泪水,面色一凛,眼神随即开始变得冰冷,他伸手将绑着林铮手的腰带解开,语气冷漠,带着嘲讽:
“呦,还哭了?阿铮,你以前不是很开心吗?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不适,你又何必忍着?”
林铮慌乱地把衣服穿好,伸手将眼里的泪抹去:
“你这样对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好啊!”
江砚辞一转手,袖中的刀光一闪,林铮只觉得自己面前一阵风力袭来,她下意识地爱上了眼睛。
可过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她睁开眼睛,面前一把秀气的刀竖在眼前,江砚辞握着刀,眼神里五光十色,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他收起刀,冷笑一声,摸着林铮的脸:
“算了,阿铮,你可还有大用,杀了你,倒是太便宜林运了,何况……我也舍不得。”
说完,他饮了一杯茶,转身便离开林铮的房间。
他刚一出门,吹雨楼一位弟子便迎面撞上了江砚辞,本以为他又要发脾气,可江砚辞只是摆了摆手,似乎又询问了对方有没有事,随后才远去。
林铮赶忙穿好衣服,她看着外面的江砚辞,感觉心中有些酸楚,她被刚刚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此时此刻仍然难以平静。
江砚辞和谢云谏,还真不像是一个人啊……
自己熟悉的谢云谏温柔而强大,隐忍善良,他尊重并关怀每一个人,可面前这个江砚辞,却喜怒无常,厌世冷漠。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却在林铮面前截然相反。
林铮叹了口气,眼下的情况很明朗,在上位者江砚辞的面前,只要能保下父亲和林家,无论做什么,林铮都要尝试一番。
毕竟,此事说到底,还是自己一手促成,若是当初没有将虎符给江砚辞,现下,他或许也没有这么快便能将林府众人拿捏在手中。
所以,自己一定要保证林府上下人的安全,自己无所谓,可他们一定要全身而退。
如若可以,她想拉着江砚辞一起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