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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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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季推开警局玻璃门的时候,付迩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接待一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女人。容季思考两秒,自觉从旁边拖了个空椅子。

“您的名字。”

“杨秀英。”

笔尖悬滞在半空:“秀音?”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音有些模糊。

“秀丽的秀,英气的英。”

付迩仔细把她的名字记录在本子上。复而又照例询问道:“杨女士,您来报案的原因是什么。”

杨秀英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接过付迩递过来的纸巾,才结结巴巴哽咽着:“我,我的女儿走丢了!警官,警官,麻烦您赶紧帮我找找!小乖她才,今年才六岁,长时间见不到妈妈她会哭的……”杨秀英急匆匆比划着,“她今天上学扎了个丸子头,衣服是白色的纱裙,后腰处系了个粉色的蝴蝶结。”

“好,您先别着急。小李,你来一下——”付迩把女孩的信息都记录好,他扭头准备通知同事去调监控。

“您女儿是在哪里失踪的?”

女人神情恍惚,絮絮叨叨着:“下午放学,我在十八小门口接到小乖,她看见街边有卖烤肠的,说想吃,我就去给她买了一根,等我一回头,她,她就不见了……”

十八小。

付迩一怔,声音跟着滞在喉咙里。他下意识确认了遍:“您确定您的女儿是在十八小上学吗?”

女人的眼神迷茫。她无视了付迩的问题,只会一直不断结结巴巴重复着刚才的那段话,直到付迩又耐着性子询问了一遍,她才勉强“嗯”了一声。

付迩陷入沉默。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十八小——

十三年前就倒闭了啊。

他看向头发花白,眼神迷离的女人,试探着问:“您的女儿的生日在什么月份?”

“小乖是一九九五年生的。”女人愈发恍惚,瘦弱的身子颤动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付迩彻底安静了。今年是二零二四年,杨秀英的女儿如果真的是在九五年出生的,怎么可能才六岁。

气氛僵持住。正巧同事小李闻声而来。他眼尖,看见杨秀英,怔愣了一下,三步并两步急匆匆上前,大着嗓门:“诶,付队,门外面那是你朋友吧?您今天就别加班了,这儿我来就行!”

他手指的尽头,容季背对着警局,立在那儿抽烟。

付迩也看见了容季,但还是选择先处理杨秀英的事。

付迩瞥了眼小李,示意:“你过来。”接着又转向杨秀英:“不好意思,麻烦您等一下。”后者正忙着自言自语,没搭理他。

两人走到饮水机旁。付迩直截了当问他:“怎么回事。”

小李扭头看了杨秀英一会儿,两秒后,他默默把头扭回来,压低声音问付迩:“她是不是说自己六岁的女儿在小学门口走丢了,要来报案找女儿?”

“有话直说。”

小李深叹口气:“付队你上个月刚调来我们局,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位杨女士这些年也算是我们局的常客了。就跟上班打卡一样,这隔上两个月啊,总得来上个那么三四次,回回都是为了找她女儿。她第一次挑的半夜,当时给我们值班的同事吓了一大跳,急吼吼打电话把我们一帮子人全叫回来了,结果啊,我们一调查,她女儿二十三年前就出事了。”

“二十三年之前,到现在还没找到吗?”付迩下意识拧起眉。

“要真是走丢了就好了,起码人这一辈子啊,还能有点盼头。”小李叹息着,“我们调查出的结果是,她女儿在报警的第三天就被正式确认死亡。在这之后,她就成了这个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她再来警局,我们也都尽量配合她。”

这不,等付迩再看向杨秀英那边时,她正疑惑地东张西望,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接着就顺从地被一个温和的女警员搀扶着出去了。

小李也看到了这幕。他唏嘘道:“五十出头的人,头发都白完了。”

付迩出来的时候,容季刚从烟盒里摸出第二根烟。他本来估摸着还有好一会儿,乍看见付迩,还有些意外:“处理完了?”

“嗯。”

“这么快?”

没等付迩答话,送付迩出来的小李就笑着接过去:“这算什么呀,去年有个人来警局说有人杀了他家旺财,我们五分钟就送他出门了。”

“狗也是条鲜活的生命,也应该认真对待。”容季严肃道。

小李“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是狗啊。那人是个开饭馆的,他儿子踢足球的时候把他店里的陶瓷招财猫摔碎了,专门把他儿子提溜过来让我们吓唬他呢。”

容季:“……”

京城不临江,没有江景,顶多有俩山顶还算得上是风景不错。付迩本意是想找个平和的地方跟容季说清楚他妹妹的事,但是又觉得大晚上,两个大老爷们约着一起去爬山怪恶心的。

车子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一家他们两人上大学时经常去的大排档面前。

付迩点了四菜一汤,加两瓶冰汽水,玻璃瓶装的。金属瓶盖一开,“啵”一声脆响。

等上菜的时候,付迩觉得应该为等会儿聊正事做点铺垫。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跟容季寒暄:“听说你被停职了?”

“咳……”容季呛了一下,“你爸说的?”

消防员第一支队的队长付生,是付迩的父亲。

大排档挨着大学的操场,白炽灯把场地照得十分亮堂,如同白昼。两支篮球队正在里面训练,时不时从人群中传出欢呼或尖叫。容季看了一会儿,目光里有怀念:“我记得毕业那会儿,你不想当消防员,铁了心当警.察,天天都被付队骂得跟狗似的。”

顺着他的目光,付迩也笑起来:“你不也是?实习的时候三天两头请假,只要老头子拒了一次,下一次总有更奇怪的理由等着他。我现在都记得,他那阵子天天在家痛心疾首,说怎么招到这么个懒蛋。”

“你也不像是个会逃训练的人啊。”付迩说。

蓦然想起什么,容季笑容微敛:“当时我妹高中。”

付迩一怔,有些没预料到这个话题会被这样快提起来。

容季一口灌完玻璃瓶里剩下的汽水。他看向对面,目光沉沉:“李华山的事,跟我说说吧。”

“……”

夜深了,车安稳停在京大家属楼楼下。付迩看向副驾驶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季,一向冷淡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在容季问出那句话后,付迩把李华山案有关容叶的部分一五一十告知他。比如,李华山曾经偷拍过容叶,又比如,林逐行和容叶交往过。

“第一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付迩说。几天前容季拜托他查李华山行踪的时候,就用的是这个理由。而他打电话约容季,主要是为了告诉他林逐行和容叶的关系。

但是出乎付迩意料,他本以为容季会立刻追问他这个叫“林逐行”的狗东西是谁,紧接着暴怒妹妹曾经居然喜欢过这种人渣。

可是容季没有。

他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问:“林逐行指使李华山偷拍我妹妹,他会被判什么刑?”

付迩一怔。他意识到什么,下意识转移话题:“他犯的罪不止这一个,李华山的死跟他有关,我们已经在拟对林逐行的通缉……”

“我是说。”容季蓦然打断他,他看向付迩,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会因为伤害容叶,被判什么刑?”

“你先冷静一下……”付迩沉默下来,容季这话表面很无厘头,但是他懂他的意思。

容季想知道,如果没有林逐行涉嫌李华山的死亡这一层,只是指使别人偷拍照片,他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

付迩眼里闪过不忍,但他只能选择据实告知:“我们对林逐行的追捕,主要是鉴于他是李华山案的重大嫌疑人。至于他对容叶做的事,从法律上来讲,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可能也不构成犯罪。”

“他杀了我妹妹!这还不算严重后果吗!”容季情绪激动。他无力地用手掌心反复拍打桌面,像是在宣泄,又像是绝望,更像是在无理取闹,“为什么,你们不因为这个去抓他?”

“容季。”付迩的表情也冷下来,“如果你发现证据,我可以现在立刻去向上级申请调查。”

容季拍打桌面的动作停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付迩以为他今晚都不会再说一句话时,下一刻,蓦地,听到容季有气无力的声音。

“如果我说,是身为一个哥哥的直觉呢。”

“……”

大排档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一桌。远处,篮球队的声音渐消,白炽灯也灭了,已经很晚了。

等容季再抬起头时,他已然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成了那副平静的表情,甚至还能温和地招呼服务员点了五瓶白酒。

也许是退而求其次,他换了个问题:“林逐行会被判死刑吗?”

付迩下意识蹙起眉头:“不一定。首先目前嫌疑人犯罪的动机我们还不确定,而且后续嫌疑人也可能有自首情节,还有许多因素要综合考量,比如精神疾病,或者认知障碍等……”付迩说到中途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下意识瞥了眼容季。对方果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付迩:“……”

接着桌子的掩护,他快速伸出右手狠狠拧了把自己胳膊,然后语速极快地面无表情道:“考虑到虐杀是种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死刑还是有可能的。”

也许是听进去了,容季稍稍扬了下唇角。然后,他一个人干完了一桌子的白酒。

付迩:“……”

京大家属楼,二十九栋楼下。

付迩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把副驾驶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季:“到了,下车。”

“嗯?”容季迷茫地睁开眼,先看着车窗外发了两秒呆。像是才意识到到自己家了,他脚步虚浮地往楼里飘,连车门都忘了关。付迩拧着眉头看着他那歪七扭八的步伐,严重怀疑他下一秒会撞到门口那棵梧桐树上。

付迩在原地停了两分钟,确定容季这狗东西是真就这么自顾自就上楼了后,还是认命地下车绕到侧边。

车门合上“砰”一声响,付迩一扭头,正好跟上了楼又下来,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的容季对上眼。

付迩:“?”

容季立在原地怔怔盯了他两秒,他像是清醒了两分,轻声道了句“谢了”就又上楼了。独留下还握着门把手的付迩在风中凌乱。

男人喝醉了酒真他妈矫情。

发动车子的付迩默默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这辈子,自己坚决不再沾一滴那玩意。

回到家,洗完澡,付迩斜靠在床头刷手机。他沉默了会儿,想起什么,最终,还是点开微信,翻找出跟容季的对话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敲。

“我查过三年前肆意酒吧那场火灾的调查记录。当时警方与消防部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结合现场的鉴定结果,均未发现有人工干预的迹象。你妹妹的死亡,确实是一场意……”

就在即将敲上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付迩蓦然一怔,他的大拇指顿住,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下午小李的那句话:要真是走丢了就好了,起码人这一辈子啊,还能有点盼头。

付迩上下两瓣嘴唇轻碰,他无声咀嚼:盼头。

死于意外。这是四个很残忍的字。残忍在于它的随机性。

也许那个早上,你睡过了头,可能就错过了那架坠毁的飞机。如果那个课间,你抬起了眼,可能就发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电扇。

就像是死神玩了个中奖概率仅为百分之一的抽签游戏,没有前因后果,没有仇恨怨怼,你只是倒霉抽中了“不幸”而已。你惋惜,不甘,挣扎,却没有反悔重来的余地。

没有人能接受爱的那个人死于意外。为什么偏偏是他/她呢,怎么就偏偏是他/她呢。

意外背后,代表着她曾经有成百上千个可以改变死亡结局的机会。

付迩沉默良久,最后,只发了四个字:“好好休息。”

有些时候,所谓追凶,所谓报仇,不过是活着的人吊着的那口气罢了。

……

二十九栋楼下。

在确定付迩走了之后,容季缓缓从暗处走出来。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他仰头看向无云天空,半晌,抬脚走向对面门栋。上楼,穿过漆黑长廊。他敲响了林寻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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