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公孙学给我塞了一颗麦丽素，咽下去后顿时觉得神清又气爽。恢复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给死死抱住，哇哇大哭：“哎呦我去老公孙你可想死我了，你小子这些天死哪去了就不能给你兄弟我捎个话报个平安你个没良心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老哥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倒好，直接就见死不救，我他娘的差一点儿小命都没了……”公孙学十分记仇地给了我一拳，“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一个死断袖别跟我拉拉扯扯，传出去了哪还有姑娘敢嫁给我？”

我推开他，余光里看见了廊柱子下宋砚扭身离开的半个背影。

公孙学给我端来了一碗药：“你就说巧不巧，我本来在给闻人大天配药，然后莫名其妙就被人拽了出去，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地上有个半死不活的你。”

“啥都别说了你就是我的神，”我端起药一口闷，苦得直咧嘴，“话说好兄弟，你这些日子都干啥去了？你不知道，其实当初我和宋砚正打算救你呢，本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结果没想到那天突然冒出个慕容筠截了胡……等会儿哈，我还一直想问你来着，慕容筠他为啥会来救你？你认识他？”

我知道慕容筠的隐藏身份是周大福的兄弟假死的太子，但是按理来说这慕容太子跟公孙学扯不上关系啊也……哎哟，看我这记性——大瓶子说慕容筠改邪归正，现在专注于人类拯救事业，所以他应该是被甲方花钱雇来救公孙学的。

而且救公孙学的时候还是亲自动的手，没找外包。

公孙学一愣：“啊这个嘛，这个那个就是嗯……”

我说：“我知道了，他是收钱办事！”

“不对，”后头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声音，“因为我是他叔。”

这慕容太子还真是禁不住念叨。

我跟着动静一扭头，汤泉山顶那晚的面具大侠慕容筠从拐角走了出来。他脸上扣着的还是那个半永久面具，只不过衣服换了一身名牌，果然是人靠衣装，气质一下子就上来了。

只可惜已经被慧眼如炬的我识破了真实身份。

被剧透了，真没劲，唉。

我选择继续配合他的演出：“你不是反派三叔吗？啥时候成了他叔？”

公孙学挠挠头：“这是一段有那么些许复杂的人际关系，挑重点说呢，筠叔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我叫他叔，我俩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慕容筠点头：“跟他有血缘关系的是我们掌门，端木林森。”

我的右眼皮开跳：“哈？端木林森？”

“咳咳，你可闭嘴吧，”公孙学直咬牙，被迫回答，“我娘先是嫁给了那谁，然后又生下了我，就是这种关系……好了下一话题。”

我：“……”

慕容筠看热闹不嫌事大：“简单讲，端木林森是他的爹。”

公孙学：“……”

“你爸居然是端木林森！”我万分难以置信，“这也太炸裂了……不过好像也不是很炸裂，你会治绝命毒掌，端木林森也会治绝命毒掌，而且你俩的面相细瞅瞅还真有那么点儿……”

“打住！”公孙学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婉拒这个父子关系的气息，“老弟你的内伤不重，药吃了就没事了，我去看看闻人大天，慢走不送！”

公孙学一溜烟光速撤离，慕容筠乐呵呵地看着热闹，坐到了我旁边。

我的好奇本质坚定不移：“慕容大侠，公孙学这是咋回事？”

“多明显的事，他不认端木林森这个爹呗，”慕容筠翻出了一把扇子，悠哉悠哉地扇着风，“其实公孙学一出生就是跟他娘姓，从小就爱捣鼓针药也是随了他娘，他跟端木林森的关系成这样，也是命中注定。”

我又问：“那他娘就没从中调解调解？”

慕容筠回答：“端木林森杀人，公孙二娘救人，他们两个之间都是一笔糊涂账，哪里还顾得上公孙学？”

“……”

公孙学他妈叫……公孙二娘。

独孤孤独在《菜花宝典》里提到的师妹，也叫公孙二娘。

果然，世界是个圈。

我有感而发：“慕容大侠，贵圈真乱。”

慕容筠哈哈大笑：“这天底下，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不乱的。庙堂乱，江湖乱，从前乱，现在也乱。小伙子，看得多了就习以为常啦。”

我看看他：“听语气大侠你看得挺多，但是也没见你习以为常啊。”

慕容筠一愣：“嗯？”

“你要是真习以为常了，干嘛天天给自己焊个铁面具，看着就憋得慌。”我得了吧嗖地一挑眉毛，摆出世外高人的谱，“有句老话说，戴上面具，其实也是摘下面具。慕容大侠，我掐指一算，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慕容筠认真地看看我：“小伙子，你很有想法。”

我道：“那必须的。”

他：“我还以为你不太聪明。”

我：“这叫大智若愚。”

我俩相视一笑，加一起凑成了五百。也是在这时候，院庭里，刚才还在调解纠纷的百里加急急匆匆闪现，朝后院走了过去。我似乎在他的残影里看见他好像还拿了个啥东西，不过没瞅清。

我下意识问：“他拿的是个啥玩意？”

慕容筠说：“是令狐邀给上官铁柱的信，五月十五那天他要组织各派掌门开会，商量今年珠峰论剑的事。”

我想起来刚才宋砚和上官铁柱切磋的画面：“今年论剑宋砚也要去。大侠你呢？你去不？”

慕容筠没回答，却反问我：“你希望他去么？”

“咋说呢，我想他去，也不想他去；我想他拿天下第一，也不想他拿天下第一。”我想得纠结，说出来更纠结，“反正不管咋整，他平平安安的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慕容筠点头：“是啊，平安就好。”

后院传来了闹哄哄的人声，愣了神儿的慕容筠忽然警觉，一溜烟蹿了过去。我跟在他身后追上，一直追到了一间小院，一进去就看见好几个闻人府的下人正跪在地上哭。

难不成这是……

百里加急跪在房门外，“砰”的一声磕了个巨响无比的头：“师父——！”

上官铁柱和长孙无语垂眼站在外面，屋子里，一个瘦小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扑倒在百里加急怀里号啕大哭。

闻人大天死了。

（109）

德帮上下一片哀嚎，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索性趁乱溜了出来，坐在道边的茶水铺子里喝茶吹风。

宋砚还在里头，我打算在这等一会儿，等他出来跟他一起回去。

闻人府里的动静闹得有点儿大，过路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几个好信儿的大爷大妈直接围在了闻人府的大门外，眼看着人要越来越多的时候两个保安小哥拎着大刀长矛出来走了一圈，分分钟清场。

茶铺老板抓了一把瓜子过来，顺手分了我半把后坐在我旁边跟我唠嗑：“小兄弟我刚才看见你是从那闻人府里头走出来的，这是出啥事了？”

我瞅瞅他：“这玩意事关人家帮派隐私，我跟你瞎说不太好。”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老板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是不是德帮那病病怏怏的帮主死啦？”

我抓起瓜子埋头苦磕。

老板自信点头：“肯定是了。闻人大天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二十多年，能活到今天也是命大，要我说他这死了也是好事，早死早解脱了。”

我一脸震惊：“啥玩意？躺了二十多年？！”

“那可不！换了咱普通人都遭不了这罪，他一个学武术的，这不得憋屈死？”老板呸呸呸把瓜子壳吐了一地，眉飞色舞地跟我八卦，“小兄弟，闻人大天这病是咋来的，你听说过不？”

这我可就好奇了：“咋来的？”

老板小声说：“我这有三个版本，听一个版本十文，听两个二十文，三个都听三十文，多听多优惠——您意下如何呀？”

“……”

我鬼使神差地氪了金，解锁了全部剧情：

①《金兰交因情终反目，弃前嫌携手负红颜》

——省流：狗血三角恋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闻人大天和上官铁柱俩人是竹马竹马，关系杠杠铁的好兄弟。某年某月，正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年纪的这俩人遇见了一个芳名叫欧阳翠花的美女，像所有偶像剧的套路那样，他俩同时对翠花美女一见钟情，于是为此展开了激烈竞争——之后，就在欧阳翠花宣布心属上官铁柱的当天，伤心欲绝的闻人大天向上官铁柱宣战，宣战的结果是闻人大天被上官铁柱失手打成重伤。对此上官铁柱表示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中的他在兄弟情和爱情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最终结局是他俩冰释前嫌，欧阳翠花一个人远走他乡。

②《怜贤妻帮主求神药，孕爱女痴情感上天》

——省流：变态生子文

如果说上一个版本的故事属于狗血那挂，那么这个版本只有用离谱形容了。话说闻人大天和他老婆俩人夫妻恩爱死去活来，由于闻人大天的老婆身体不好，所以闻人大天他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他俩未来的孩子能让他来生。为了这个梦想，闻人大天四处求医问药求仙拜佛，最终在妙医娘子公孙二娘的帮助下成功怀孕，并且顺利生下女儿闻人起舞。不过到这里还没完，这个故事是BE——闻人大天因为药物副作用而重病不起，没过几年，他老婆也病死了。

③《真侠义挺身救危难，误识人晚景难安眠》

——省流：江湖阴谋论

前两个一看就是瞎扯淡，就这个版本还算靠点儿谱，怪不得放在最后。根据这个版本的说法，闻人大天重病是因为受了非常重的内伤——当年司马纲因为拒绝把《菜花宝典》交给北厂而遭到追杀，侠肝义胆的闻人帮主听说之后果断伸出援手，帮助司马纲逃到虎啸山庄避难。不成想司马纲此人暴虐无常，因为家人重伤不治而迁怒所有人，在虎啸山庄大开杀戒。闻人大天为了保护山庄中人而被司马纲打成重伤，差点儿翘辫子。在闻人大天养病期间，德帮被他托付给了闻人起舞和百里加急，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百里加急是个白切黑，表面上人模人样，暗地里却逐渐架空了闻人父女，还顺手给闻人大天的药做了手脚。

这仨版本的故事听完之后，我只有一个想法——赔我三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