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刚见亮，夏初就背着背篓出了门，路过村口黄果树看到几个人在那里等着，都是村里要去赶集的，在等着坐里正家的驴车去镇上。

十湾村到镇上有大概十里路，平时村里人赶集不卖东西就走路去，腿脚快的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要是有东西要卖，大多就会在村口等着坐里正夏满仓家的驴车，给两个铜板可以放货物，如果走累了还可以轮流上去坐会儿。

人群中等车的李家二媳妇杨素清见到夏初，老远就招呼：“初哥儿，今天又要去镇上呀？”

“诶”夏初听到有人叫自己先应了一声才停下脚步，一看正是住他家后面的李家二媳妇儿，便招呼道：“杨二嫂，你今天也去赶集呀？”又随口跟路边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问了好。

“初哥儿，坐车不？” 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问道。

夏初笑了笑：“胡大奶你们坐，我就不坐了。”

他口中的胡大奶正是胡春花的婆婆胡琼珍，婆媳俩同出一门，算是堂姑侄，脾性也是一模一样，都是爱嚼舌根的尖酸性子。

“初哥儿，你背这么大个背篓，又是去卖东西的吧？我看你每个集都不落下，应该也挣了不少，怎的连个车都不舍得坐呀？”胡琼珍嘴里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直往夏初背篓里瞅，无奈夏初太高她又太矮，啥也瞧不见。

夏初怎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跟这老婆子多说，避重就轻地回道：“都是些草草药，看着一大堆，其实没啥斤两，不重的卖不了几个钱。”说着还颠了颠肩上的背篓，示意真的很轻。

胡琼珍听他这么说翻了个大白眼，撇嘴啧啧两声：“看你天天这么忙，我还以为你挣大钱了呢，不是我说你，你跟你奶一天天的尽瞎忙活，有那个力气开两亩荒地种点庄稼不比啥都强。”

她说得这么轻巧，不知道的还以为荒地不要钱呢。

夏初知道她家上个月买了两亩荒地，这是想显摆来着，他也不生气，笑道：“胡大奶说得是。”

等车的几个人里，有胡琼珍的大儿子周旺，听到自家娘当着人面这么说话，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娘，你少说两句吧，人家过人家的日子你瞎指点啥？”

“我说两句实话怎么啦？都是邻里邻居的，我那都是出于好心，诶，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胳膊老往外拐？你是不是看我老了不顺眼了？处处挑我理嫌弃我！”说着说着就伸手去拧周旺的胳膊。

周旺不敢跟他娘吵，更不敢还手，只能缩着身子往后退，胡琼珍追着拧，嘴里还叫骂着没良心，白眼狼，短命鬼之类的。

他娘俩的官司没人敢去断，大家都默契地退后几步远离战场。

杨素青在一旁笑道：“哎呀，初哥儿人年轻，腿脚好，多走走是对的，今天大伙儿带去镇上的东西多，里正叔家驴车也拉不了，初哥儿，你先走吧，待会我们来追你！”

“对对对，初哥儿你先走。”旁边几个村里人也点头附和

“好，那我先走了。”夏初知道杨素青的好意，也领情，笑着对几人点了点头便背着背篓走了。

夏初刚走，石头也背着楚枫到了村口，身旁跟着两只大狗。

大黑二黄第一次下山特别兴奋，一路上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似的，老远见到树下几个人，就好奇地冲上去转着圈地嗅。

吓得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胡琼珍也躲到周旺身边，不敢动手拧儿子胳膊了。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跟小牛犊子一样大的狗，以前俩人下山都不带狗的，这次因为要在山下住几天才把狗也带下来了，所以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黑二黄。

石头把楚枫放到树下石墩上坐着，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旁边地上，呼哧带喘的戳了戳楚枫，又指了指被狗围着的几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他力气大，但把一个一百四十来斤的人背下山，也是累成了狗。

楚枫看他说话都费劲，拍下他指着狗的手，“行了，知道了。”说完尽量大声喊道，“大黑二黄！过来！”

两只狗听到主人喊，乖乖地跑过来站到了楚枫旁边。

楚枫对缩成一团的几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各位大叔大婶，这狗第一次下山，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你们放心，他们不咬人。”

即便他说了不咬人，两只狗看着也很听话，但几人还是不敢挪动半步，对于楚枫的抱歉他们实在是难以回以微笑，只点头扯了扯嘴角。

一时之间楚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方人狗就这么沉默相对着，空气中只有石头跟狗的喘息声。

好在夏满仓很快就牵着驴车出来了，看到树下的人和狗他也是一愣：“楚小子，小石头，你俩带着狗在这干吗呢？”

夏满仓跟石老头算是老友，俩人偶尔还约着一起喝喝小酒，以前他家修房子想砍几根大树做房梁，还是原主带着他儿子在后山砍的，算是熟人。

俩狗见了夏满仓也摇着尾巴上前装乖卖好，夏满仓倒是没有村里人的害怕，但他身后的驴子吓得倒退了几步，夏满仓见了，拍了拍两只的狗头：“好了好了，吓到我驴了，到镇上我给你俩买肉包子，乖！”

两只像是听懂了一样，乖乖回到楚枫身边。

终于喘匀气的石头也站起身：“里正爷爷，我哥头摔伤了，要去镇上看大夫，太远了我背不动，想坐你的驴车去。”

夏满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楚枫头上：“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没大事吧？”

楚枫先是喊了声“里正爷爷”，才回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摔了一下，有点头晕，走不了路。”

“行，小石头你腿脚快，去家里让你段奶奶拿床被子给你，到时放车上给楚小子垫垫头，这一路坑坑洼洼的别颠得更严重咯。”

石头答应了一声就往里正家跑去。

楚枫礼貌感谢：“谢谢里正爷爷。”

夏满仓摆了摆手：“你小子给我瞎客气。”说完看向旁边等着的几个人：“你们站那么远干嘛呢？都要去镇上呀？”

几人七嘴八舌地应着点了点头，往自己带的背篓走去，刚看了里正跟俩狗的互动，让他们安心不少。

看大家带去镇上的东西多，夏满仓便提醒道：“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有病人，人是坐不成车了，只能给大家放放要卖的东西，腿脚实在不好又没啥急事的就下次赶集再去吧！”

胡琼珍就是腿脚不好的，她去镇上也就是想买点针头线脑，但起个大早就为了去赶集，等半天又去不成了，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倒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里正她不敢得罪，带着两只大狗的猎户她更不敢惹，只得撅着个嘴满脸不高兴地回去了，走远了嘴里便开始嘀嘀咕咕。

石头抱来被子就垫在了车板上，头的位置还特地多卷了几层，弄好后扶过楚枫道：“哥，你是趴着还是躺着呀？”

夏满仓在一旁道：“伤的后脑勺，还是趴着吧，这跟躺床上不一样，路上可颠簸了，垫了被子也不行。”

楚枫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路况不好，便听老人的话屁股朝天趴在了车板上。

随后夏满仓又指挥着石头帮大家把要带去镇上卖的东西绑到了车上，一行人这才出发。

今天的驴车赶得格外的快，因为有大黑二黄一左一右押着跑，驴蹄子跑出了马蹄子的气势，趴在车上的楚枫只觉得自己身上胸口的肋骨都要颠折了，好在夏满仓给他准备了棉被垫头，不然这脑震荡还得加重。

路过一个大坑，驴车哐的一声弹了起来，又重重落地，楚枫身体也跟着在车板上弹了起来，落下时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

这车坐得都构成二次伤害了。

楚枫闭眼扶了扶额头，抬头冲旁边跑步前进的石头喊道：“你让那俩祖宗给我消停点！”

石头也很无奈：“怎么消停啊？哥！从下山开始我就在吼他俩，嗓子都哑了，你看他们听我的吗？出村跟着马车走还是六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我跑得也很累呀！”

楚枫想了想撑起身对前面赶车的夏满仓道：“里正爷爷，先停一下。”

夏满仓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玩飙车，头发胡子都吹立起来了，刺激是刺激，但老骨头也是有些受不住，听到楚枫的话，忙使劲拽住缰绳，就这还跑出去二十来米才停下。

驴车停了，楚枫坐起身指着身旁的两个筐对石头道：“你把这两个筐背着走，让大黑二黄上来。”

石头听他的安排都无语了：“让狗坐车，我腿着走还要背两筐，我怎么就这么不值钱呢？”

嘴上虽然抱怨，动作倒是利索地将两个筐取了下来，好在这两筐是豆子可以叠着放，不然他真不知道一个背怎么背两个筐。

两只狗上了车一左一右趴在旁边，车速降下来再加上两边有肉垫做缓冲，楚枫终于是感觉好受了点。

驴车是在距离镇上大概两里的地方追上夏初的，听到后面有驴车来的声音，夏初便自觉站到了路边上，准备给驴车让路。

结果车到了跟前却停了下来，夏初这才看向赶车的人，有些惊讶地看到里正，忙打招呼：“里正爷爷，你今天这么早？”

平时夏初出门是不会被里正家驴车追上的，所以感觉后面有车来时，他只以为是别村的，也就没注意去看人。

夏满仓对夏初笑了笑，胡子头发都还有些凌乱：“不早了，初哥儿，我送个病人去镇上，正好遇到你，想着你对医馆熟悉，帮我们给推荐推荐，看看谁家手艺好。”

夏初这才看向夏满仓背后的车板，第一眼就看到两只立起来的大狗脑袋，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趴下！”石头在旁边呵斥了一声，两只狗听话把头埋在前腿上，这才露出脑袋埋在被子里的楚枫。

夏初看了看包着纱布的后脑勺，问道：“是摔伤的吗？有什么症状？多久了？”

楚枫埋着头看不到人，只听到干净清脆的少年音传入耳中，刚想抬起头来回话，就被石头一把按住了后脖颈：“哥你别动，让人家给你看看怎么治。”

楚枫无奈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答道：“后脑勺嗑了个大肿包，三天了，前两天头晕想吐，后面好些了，不动就没事，一动还是晕。”

夏初一听三天了，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话语气也冷硬了些：“嗑到头是大事，有头晕恶心症状的更是应该马上就医，不应该拖延这么久才去看。”

楚枫心说这小伙子还挺严厉的！

石头挠了挠脑袋解释道：“我们住山上，前几天山上就我哥一个人，他这情况自己也下不了山。”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山上猎户，只有猎户才会住山上养大狗，再一看石头便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以前在路上碰到过，心道难怪兔子都死硬了没人捡，原来是人受伤了。

想到昨晚的那锅兔子肉，夏初吃人嘴软有些心虚，轻声道：“那……以后多注意安全。”

夏满仓在一旁问：“初哥儿，他这情况找镇上谁看呀？”

“他这是内伤，这种情况需要针灸加汤药，镇上西街刘氏医馆的刘大夫最善针灸，手法很独到，可以去刘氏针灸，他家的膏药治外伤也不错，口服汤药可以去南街上的济安堂找秦老大夫，他年纪大了只有逢集才坐堂，今天正好在。”

“我就说你知道嘛！帮大忙了。”夏满仓笑眯眯道：“行，那我们先走了，初哥儿你慢慢地。”

夏初乖巧道：“好，里正爷爷慢走。”

楚枫心想确实帮了大忙，原主跟石头从小身体好，头痛脑热都没有过，更别说看大夫了，到了镇上肯定是看到医馆就进去治，治得好不好那就不知道了。

石头也跟夏初道了谢，快步跟上了驴车，待驴车走过一段路后，他才开口问赶车的夏满仓：“里正爷爷，您刚刚叫那小伙子初哥儿？他是个哥儿呀？”

快到镇上了，夏满仓捋了捋刚刚吹翘起来的头发胡子，才答道：“对呀，你没看出来呀？”

石头点了点头：“您别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他额头上也没有红痣呀！”

“你跟老石板儿一样长了对眯眯眼，眼珠子豌豆那么点大，看不清也正常。”石头爷爷小名叫石板，现在能叫他这个名的也夏满仓这种老头了。

头埋被子里的楚枫听到夏满仓这么形容石头那双眼睛，没忍住笑出了声，趴两边的大黑二黄听到他那声笑，耳朵跟着动了动。

“眼睛大小又不影响看东西。”石头倒是没听到他哥的笑，只是噘着嘴不高兴地嘟囔，随后指了指自己眼睛大声喊道：“我这叫丹凤眼，才不是眯眯眼呢！”

夏满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