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寒,生病了要吃药。”贺衍看着他说。
陈煜寒看着桌上的药欲言又止,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吃药,只扭头说不吃。
贺衍突然走近,他以为对方要动手,连忙用两只手肘挡在前面,嚷嚷着:“干什么呢,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感觉脑袋很沉,浑身没力气,嗓子干痛,说出来的话黏黏糊糊,在贺衍耳朵里听起来像撒娇。
手都举起来了,他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有点怂。为什么会害怕贺衍,自己又不是打不过他,真动起手来,自己也不是没有胜算。
然后他看到贺衍人高马大地站在自己面前,开始怀疑自己应该是有胜算的吧。
没想到贺衍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不知道贺衍为什么这么生气,发烧的又不是他。
恍惚间,他看见贺衍突然朝他伸出手,自己想都没想就闭上了眼睛。
身上没有传来预料中的痛感,额头上却意外地贴上一只手。手背贴着他的额头,几秒过后又抬手撩开他的刘海,再次把手贴上来。
陈煜寒不知道是自己身体本来就烫,还是已经被烧迷糊的原因,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这只手冷冰冰的,却又在一瞬间暖了起来。
迷离地睁开眼睛后,他就看到贺衍皱起眉头,对他说:“吃药,你真的快燃了。”
明明贺衍的眉头皱得很轻,几乎可以当作不存在,但是陈煜寒还是在那一秒察觉到了。
他眼睛向上翻,近距离看了一眼自己额头上那只手,然后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说:“你太夸张了。”
贺衍没管他,拿过书桌上的药给他递去。他下意识接过,然后慢慢打开,发现里面包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药丸。
……
他深吸一口气,心想他妈是不是被骗了,自己又不是快死了,吃那么多药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药包起来,然后重新塞回贺衍手里,“要吃你吃,我不吃。”
小时候宋菁老是说他嗓子眼细,还嘲讽他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连吃药都怕,最后让他在吃药和打针之间二选一。
他不假思索地选了后者,但是到了诊所之后,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居然要他脱裤子?
那时候小,觉得来都来了,脱裤子也没什么,只偷偷和医生说自己能不能单独给他脱。
一针扎进屁股,他要面子连哼都没哼一声。
回去的路上宋菁和陈川在前面笑着逛,他一个人灰溜溜地捂着屁股在身后慢慢跟着。
自那以后,只要想起这件事情,他都觉得自己臊得慌,但是自己也很争气,几乎没怎么生过病。
结果现在居然发起了烧……
贺衍把那包药慢慢打开,蹲下身子重新递给他。
陈煜寒一瞬间有些慌张,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看到贺衍起身去客厅接了杯水,让他快点吃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陈煜寒感觉自己这个时候脑子不好使,接过那杯水拿出其中一粒最小的药仰头吃下去。
贺衍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他就这样磨磨蹭蹭地拿起其中几粒最小的药,一颗一颗就着水吃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剩下的药,心想怎么这么大!
犹豫片刻,他摸着一颗稍大些的药,在看见贺衍的眼神后一口气塞进嘴巴,举着杯子试图仰头喝水把药吞下去。
但是那颗药就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站起身,再喝一口水,尝试吞咽后又反胃地呕起来。
他弓着身子接过贺衍递来的垃圾桶,把刚刚还没来得及吞下的药吐了出来,然后不自觉地又呕了好几下。
贺衍拍着陈煜寒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些,心想就这么几颗药而已,居然可以吃得这么折磨人。
连续呕了好几下后,陈煜寒红着眼睛抬头看他。这一眼看得他直发慌,让他一瞬间无措起来,心想吃药真的这么难受吗?
陈煜寒起身,坐到床上躺了下去,泄气地说:“真吃不了,我又不是药罐子。”
他闭上眼睛,感觉贺衍的手又搭了上来,却在几秒后离开,失落地把头偏向一侧。半晌,额头一热,手背换成了温热的毛巾,贺衍问他:“现在还难受吗?”
陈煜寒没力气晃动脑袋,说:“不难受。”
“再过一会儿,如果还难受,我带你去输液。”
陈煜寒听后半边脸埋进被窝,闷声道:“不想打屁股针。”
贺衍愣了,说:“不打屁股,扎你手上的血管。”
“那样也有点疼。”陈煜寒声音黏糊。
“那我先尝试给你降温,实在不行我们再说其他的。”贺衍的声音很轻,陈煜寒怀疑自己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现在听起这个声音会这么温柔。
然后陈煜寒就没说话了,闭着眼睛睡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真的发烧了,嗓子一呼吸起来就痛,跟吞了刀片似的,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倒霉。
他皱眉沉睡着,尝试闭紧嘴巴只用鼻子呼吸。
过了一会儿,睡意来袭,床上的人打起了鼾,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贺衍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后,蹲下身子帮陈煜寒脱鞋,掀开被子把他抱进去,拿开那条毛巾洗过后又重新放到陈煜寒的额头上。
这个举动重复了一下午。
他没照顾过别人,只希望这样做陈煜寒会好受一点。
后来他数不清是自己第几次去试探陈煜寒额头上的温度,发现烧已经退下去之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一觉醒来,陈煜寒发现贺衍坐在自己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贺衍看了自己多久,一瞬间有点不自在。
贺衍问他:“还难受吗?”
陈煜寒摇头,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说:“现在身体倍儿棒!我能一拳打两个你。”
贺衍:“那你可真棒。”
陈煜寒觉得口渴,咽了口水后对贺衍说,“能劳驾你帮忙接杯水吗?”
“那可能是有点劳驾。”贺衍说着就起身出门,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陈煜寒看了一眼,“我不喜欢喝热水,我想喝冷水。”
贺衍把水塞进他手里,说:“病好了之后想喝老鼠药我都给你喂。”
“不了,老鼠药留着给你吧。”陈煜寒拒绝贺衍的“好意”,端起热水一股脑喝下去,顿时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然后他穿上鞋子下床,走到书桌旁继续努力赶着作业。
“你这个假期都干什么去了?”贺衍瞧见陈煜寒闷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不太理解地问。
起初听见陈煜寒说作业还没写完时,以为他的成绩不算太好,后来自己帮他写了几份作业,发现前面他自己做的正确率很高,也不是成绩不好的样子。
所以知道陈煜寒直到快开学才开始着急忙慌地赶暑假作业时,这个行为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陈煜寒顿了一会儿说:“忙着挣钱。”
“你爸妈不给你钱?”
“不是,”陈煜寒否认,继续说,“是我自己额外需要用钱。”
“捡垃圾?”贺衍问。
陈煜寒回头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贺衍才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唐突,改口道:“捡瓶子?”
话脱口而出之后贺衍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多蠢,又不是小时候,现在怎么可能还靠捡垃圾挣钱。
“不好意思。”贺衍对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抱歉,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和陈煜寒之间缺失了好几年的相处。
“没事,”陈煜寒也不在意,“就是偶尔打点游戏,陪玩和代打,听说过吧?”
贺衍点头,问:“那现在呢?”
“什么?”
“还缺钱吗?”
陈煜寒笑道:“人哪有嫌钱多的理。”他转身翻了一页作业,“不过现在不准备继续了,只有不到一个学期高考了,我又不傻。”
“嗯。”贺衍赞同这个事实,“高考加油。”
“你也是,我们一起的。”陈煜寒从旁边拿过来一本字帖,“你要没事干的话,大发慈悲再帮帮我?”
贺衍接过字帖,“高三了还布置这个作业?”
“不是,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有。”陈煜寒有些不好意思,“班主任说我的字还得再练练。”
贺衍回忆了一下,对此表示认可,“是得练练。”
陈煜寒也不恼,没说话继续闷头赶作业。
——
“终于写完了。”陈煜寒甩了甩因为赶作业而发酸的手臂,“明天开学,我早上要去报道,你呢?”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贺衍回答:“下午。”
“那我等你!”陈煜寒怕贺衍不乐意,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下午一起去学校?”
贺衍将手中的笔又连续转了几圈,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
“说好罩你就罩你的。”陈煜寒说,“我还是想听你叫我大哥。”
贺衍神色复杂地抬起头,“要不我还是叫你大狗吧。”
陈煜寒一听,笑道:“那是你的称呼,我不跟你抢。”
贺衍没说话,陈煜寒又凑过去,“不过你这样还挺好的,最起码长了嘴。”
“谢谢。”贺衍没任何情绪起伏地说。
“不客气!”陈煜寒摆摆手,“我就是这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