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安想让二弟瞧瞧“他”写的信，好让二弟知道安安心里有多想他。

除此之外，秦家安心里还藏着个隐秘的小盘算，没有说出来，过年还有好久，他等不及了。他知道这话不能告诉弟弟，弟弟听到会不高兴。

他悄悄地盼着，等二弟看到那封信肯定就会回家了。被偏爱的人往往是有恃无恐的。

而另一边，秦家宁一听这封信主要是大哥写的，内心顿时涌起一阵愧疚。他离家的日子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在秦家安和秦家宁的强烈坚持下，秦家承没有拂了二人的意，怀里的那封信还是寄了出去。

尽管他并不理解，信里的内容和今天的通话大差不差，又何必执着，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也不想去理解。

和二哥通完电话后，大哥的心情明显上了一个台阶。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脚步欢快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催促着走得较慢的秦家承，脸上挂着放松的笑容。

“走呀，弟弟，我们快点去医馆，安安肚子都饿啦。”

秦家承默默跟上，不得不说，看到大哥如此开心的模样，秦家承心中既感到些许安慰，又隐隐升腾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嫉妒。

这种情绪就像毒蛇一般，紧紧缠住他的心。他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眼底掠过一抹暗色，和二哥打完电话就那么高兴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命运赐予的磨难，小秦家粮向来心思细腻又敏感。原本他也是兴奋不已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和传说中的二哥说话。

可不知怎的，小秦家粮隐隐察觉到哥哥的情绪不太对劲。

他伸出小手轻轻地环住秦家承的脖子，把小脸贴上去蹭了蹭，小声问：“哥哥不开心吗？”

秦家承抱着幺弟的手紧了紧，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病态，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和情绪不对，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就像个在黑暗中拼命想要抓住光亮的孩子，总是渴望紧紧握住身边的人，可命运总爱捉弄他。越是期盼的事情，越是难以实现；越是想要留住的人，越是抓不住。

“没有不开心，哥哥只是在想事情。”

小秦家粮并未相信，嘟着嘴说：“哥哥不开心，我也开心不起来了。”

秦家安没有听到弟弟的回应，疑惑地止住脚步。待秦家承跟了上来，他正好听到了幺弟的这句话。弟弟不开心了吗？

安安惹弟弟生气了。弟弟说要拉着他，不能松开，安安忘记了。

他有些不安地定在原地，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秦家承，“弟弟？”

秦家承先看了眼怀里娇软的幺弟，又看向一旁神色紧张的大哥。不知为何，他心中那股如芒在背般揪心的恐慌感，竟一点一点慢慢褪去了。

这种情绪过去，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是他的过错，反而连带着大哥和幺弟也不安了。

他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幺弟的小脑袋：“哥哥错了，哥哥没有不开心，哥哥刚才突然想吃青团了，但又想起这个季节山上没有艾叶，哥哥吃不到了。”

这次小秦家粮相信了，他的小脑袋也想不出除了这个理由，哥哥为什么会不开心。

今年没有艾叶，明年不就有了吗，不过，青团又是什么？

他学着哥哥平时哄他的样子，伸出小手摸了摸哥哥的头，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哥哥不馋嘴，明年就有了。”

秦家承失笑：“好，哥哥听家粮的，明年咱们摘艾叶，哥哥给家粮做青团。”

小秦家粮点了点头，眼中溢满了期待的光芒。

秦家承转头对着大哥伸出空着的右手。

秦家安会意，立马紧紧抓住。

三人沿着满是泥土和脚印的小道，朝着县城的医馆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地面的落雪上隐隐闪着一丝微光，路边的树木都显得无精打采，叶子稀稀落落，枝干也干枯瘦弱。

医馆坐落在县城一条热闹却又带着几分破败的街道上，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秦家承一手拉着大哥，一手抱着幺弟，在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进去。医馆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合着人体散发的汗味和病痛的气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排队等候。

此时，一个和秦家承年龄相仿的男生凑了过来，主动搭话道：“你们也是来看病的吧？”

废话，来医馆不是看病还能是什么。秦家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男生接着说：“我也是，最近总是拉肚子，实在受不了了，就来看看大夫。”他说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秦家承简单地回了一句：“嗯，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便不再说话，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幺弟身上。小秦家粮因为经历了饥荒，身体十分瘦弱，可肚子却圆鼓鼓的，像是充满了气。

他靠在秦家承怀里，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有些害怕。

这时，医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姑娘匆匆走了进来。小姑娘看起来蔫蔫的，小脸烧得通红，双眼紧闭。

秦家承不经意间瞥到小姑娘的手，她正微微颤抖着，做出一种他有些眼熟的类似于求救的手势。

秦家承抿了抿唇，他想起二堂哥回家探亲时，教过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一些特殊的求救手势和信号。

这个手势就是其中一个。

难道这小姑娘遇到了什么危险？可男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秦家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男人，男人眉头紧锁，一脸焦急，似乎真的是带孩子来看病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排队的人一个个进去又出来。那个男生已经看完病，拿着药方离开了。而秦家承他们前面还有好几个人。

秦家安有些坐不住了，他轻声对秦家承说：“弟弟，还要等多久呀，安安好饿。”秦家承摸了摸大哥的手，安慰道：“快了，再等等，等看完病，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男人和前面排着的几人商量了一下看能否插个队，其他人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姑娘，也都答应了。

终于轮到那个抱着小姑娘的男人进去了。秦家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就在男人即将迈进诊室的时候，小姑娘突然睁开眼睛，再次向周围发出求救的信号。

秦家承再也坐不住了，他把幺弟交给大哥，悄悄跟了上去。

诊室里，大夫正在询问男人关于小姑娘的病情。男人说孩子突然发烧，一直不退。大夫仔细地给小姑娘检查着，秦家承站在门口，假装等待，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他听到小姑娘微弱地说了一句：“叔叔，我不是他女儿。”秦家承心中一惊，他果断地推门走了进去。男人看到他，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秦家承冷冷地问道。大夫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们。小姑娘趁机哭着说：“哥哥，他不是我爸爸，他在路上把我抱走的。”

男人脸色一变，真行啊，半个月了一句话都没说过，他还以为自己真拐了个哑巴。

这姑娘生得实在好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就算高烧了他也没舍得扔掉。

在卫生室拿的退烧药不管用，他想着她又不会说话没办法向周围人求救，所以就咬了咬牙直接抱她来医馆看大夫了。

哪儿成想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会装，他白老三干了这个行当这么些年，没想到临了竟在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身上栽了跟头。

白老三柔和了眉眼，假装自己很心痛的样子：“这孩子就是我的亲闺女，我和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她没怎么见过我，所以也就不认得我这个亲爹。

“她娘后来带着她又结婚了，就是和囡囡口中的爸爸，但她那个后爸现在不想养她了，半个月前和我联系让我把她带走，囡囡一直不愿意相信。”

人贩子还真是会装，看着刘大夫脸上缓和的神色就知道，这个说法还是挺容易取信于他人的。

孩子还小，大人往往不会轻信他们的话，这是一种天然的傲慢。如果秦家承没有看到那个手势，说不定他也会相信。

秦家承走上前，直视着男人的眼睛，说道：“我不信她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就去报警。”

小城的街道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医馆里此时却气氛紧张。

刘大夫看着秦家承坚持的样子，也再次警惕起来，毕竟事关一个孩子的安危，稳妥起见，他还是对身旁的学徒说：“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刘大夫看向白老三：“咱们等警察来，你也别着急，这个小伙子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学徒匆匆跑出门去，医馆里的其他人听到要报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这，咱们县里也有人贩子？”

“看着那个男人憨厚老实的样子，不像是拐孩子的啊，会不会是那个小伙子想多了。”

“呸，什么时候憨厚老实就不是坏胚子了，老娘过了这么多年，就知道一个理儿—会咬人的狗它不叫。”

“啧，这小姑娘那后爸还挺狠心的，养了这么些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毕竟不是亲生的，要说狠心那还是她那亲妈更狠，这可是她亲生骨肉。”

“谁让这孩子就是个姑娘呀，万一是个儿子那就说不定了，”

“你们得了吧，孩子都说他不是她爸爸了，我觉得还是等警察查完再说吧。”

“这倒是，不过，爸爸，这叫法还挺洋气，不知道这孩子是哪儿的，咱们这都是叫爹的。”

“嘿，咱们这也有喊爹叫爸爸的，我儿子他们有个同学就是，听说有钱人家都是这么喊，时髦！”

“……”

有人相信秦家承的怀疑，觉得这男人的话破绽百出；也有人认为白老三说得煞有介事，没准真的是孩子的亲爹，只是孩子不懂事闹脾气。

白老三心里暗自得意，警局里有他们的眼线，他料定这事儿到最后肯定能糊弄过去。

他装作委屈至极的样子，继续争辩道：“我真是她亲爹啊，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相信呢？孩子还小，认生，不想跟我走，这也是人之常情。”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

秦家承站在一旁，紧紧盯着白老三，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不能轻易激怒这个狡猾的人贩子，万一他狗急跳墙，孩子可就危险了。

而且，他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知道孩子那个求救手势的事情，一切只能等警察来了再说。他暗暗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过多久，几个警察就赶到了医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白老三连忙迎上去，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其中一个警察，正是他们安插在警局的内应，他听了白老三的讲述，立刻板着脸对秦家承说：“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人家是孩子的亲爹，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秦家承掀开眼皮撇了那个警察一眼，没有搭理他。也不知道是过于愚蠢还是是和这个人贩子一伙的，连调查都没有就直接拍板下结论了，不过，不管是哪种他都是个蠢货无疑了。

就在这时，另一位年轻的警察挤了过来警告地看了那个警察一眼。

他仔细观察着孩子惊恐的眼神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看到了孩子不经意间做出的那个手势。他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严肃地对其他人说：“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

随后，警察们开始询问白老三的背景。年轻警察走到孩子身边，蹲下身，轻声说道：“小姑娘，不要害怕，告诉叔叔，他真的是你的亲爸爸吗？”孩子蔫蔫的，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又试探性地问孩子：“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孩子怯生生地回答：“我叫许许。”

他又追问：“那你妈妈叫什么？爸爸是军人吗？”许许想了想，小声说：“我妈妈叫甘微末，爸爸不是军人，妈妈是。”

年轻警察一愣，甘微末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秦家承在一边听着心中一惊，刚才二哥电话里还提过甘微末，是他们部队的营长，他们马上就要出任务了。他不敢耽搁，赶紧告诉年轻警察。

年轻警察惊喜地看向秦家承，“你是秦家宁的弟弟？我叫张洪，和你哥是战友。”随后，他又皱了皱眉头，喊来另一位同事，“跟白老三说，他需要和我们一块回警局接受问询，你在一旁注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