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后院,三个人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往一处房间悄声走去,打开门后一股子血腥味直冲鼻腔,江伊被熏得难受想吐。
紫云不知道从哪摸索出来一个火折子吹燃,江伊和夏织这才勉强看清躺在破旧木床上的人。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微弱,浑身是伤,穿的衣服都烂了,上面全是血迹,盖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堪堪遮挡住身体,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痕迹,看样子是被人拿东西故意勒出来的,伤痕变得又青又紫……
江伊惊呆了,这还是当初她看到的那个跳飞天鼓舞的女子吗?短短几日不见,竟被人折磨成了这副样子!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紫云点燃了旁边的蜡烛放在破旧的矮桌上照明,又倒了一碗水喂受伤的女子喝下。
江伊不可置信地问:“她就是你妹妹红蝶?”
紫云点了下头,哽咽道:“是。”
江伊感到一股怒火正在心底慢慢发酵,深呼吸一口竭力压下,不禁问道:“她不是你们花楼里最有名的舞女吗?伤得这么重,柳大娘为何不给她请一个大夫来?伤口发炎严重的话可是会要人命的!”
紫云抱着红蝶的上半身,泪眼婆娑地轻笑一声:“姑娘,这就是我们的命。”
江伊简直要被气死了,要不是担心把人喊过来,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什么命?等死吗?!你难道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躺在这里等死?”
“我能做什么?我连出去给她买药都做不到,是我太没用了,是我对不起她……”
说着说着紫云小声哭了起来,她连哭都在压抑着自己,不敢放肆痛哭,脸上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流下,顺着脸庞砸在怀里人的额头上。
红蝶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颤抖着手,用力全身的力气帮紫云擦了擦眼泪,嘴唇都干裂出血了,低哑着嗓音有气无力道:“姐,别担心,我没事的。”
“红蝶,对不起,都是姐姐没用。”
“……”
此时夏织多看了红蝶几眼,凑近江伊小声说道:“小姐,你看这位红蝶姑娘像不像我们那次在街上撞到的那个女子?”
听了夏织的这番话,江伊借由微弱的烛火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红蝶姑娘,果然是她,右脸上的那个红艳的蝴蝶图案卧在苍白的脸庞上,仿佛也了却了生机一般。
她现在这副虚弱凄惨的样子,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要知道,当初在街上无意撞见她真容的时候,江伊着实被她的美貌给惊艳到了,怪不得紫云的眉眼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紫云姑娘,我怎么才能帮到你们呢?”
直到江伊开口,红蝶这才注意旁边有人在,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看起来很是紧张害怕。
“姐,她们是谁?”
“别怕,这位姑娘是好人,就是她帮我买的金疮药。”
江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问题,嘴角挤出一抹柔和的笑:“红蝶姑娘,之前我们在长街上曾有一面之缘,你可能记不得了。”
她为了混进镜花水月,今晚并未扮作男子,而是女子妆容,穿了一身妖艳的红裙,不知道红蝶还记不记得她。
红蝶咳了几声,看向江伊微微蹙了下眉,几秒后又缓缓舒展开了眉毛。
“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去药铺买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上了一位小姐,原来是你。”
江伊略有些欣喜,嘿,她居然被美女记住了。
“嗯,是我。我能帮你们点什么吗?”
许是在镜花水月常年养成的习惯,紫云的脸上始终戴着面纱,直到现在她才慢慢取下露出自己的真面容,她们姐妹长得果然很相似。
红蝶脸上是只振翅欲飞的红色蝴蝶,紫云脸上则是一朵恬静悠然的紫色祥云,差不多的大小,同样印记在右脸庞。
看来柳大娘为了防止镜花水月里的姑娘逃跑,在她们脸上都刺下了名字对应的东西,真真是残忍又狠毒。
紫云轻笑一声,江伊却从她这声笑中听出了无可奈何与苦涩。
“事到如今还有一个法子。”
三人望向紫云,只听她道:“我去跟柳大娘说,替红蝶出嫁,我们姐妹俩长得相似,想必周老爷应该认不出来,况且红蝶是我们这里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子,只要有她在就不用担心客有虚席,柳大娘会同意的。”
红蝶急红了眼:“不可以!姐,周老爷绝非良人!你不能这么做!你忘了他是怎么对我的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姐才更要替你去,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的,我不能食言。”
“不行,我不让你去……”
她挣扎着从紫云怀里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江伊身前,毫无预兆地给她跪下了。
“红蝶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不,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吧。”说着,她眼含热泪仰头将自己的领口扯开,露出那道青紫的勒痕,“周老爷喜欢在房中折磨人,如果我真的嫁给他当小妾的话,一定会死的!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姐妹,来生红蝶定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江伊的心情复杂沉重极了,实在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种事,可既然一开始管了,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往火坑里跳,蹙眉弯腰将她扶起。
“红蝶姑娘,你先起来,我,我想想办法。”
……
落英院里,青莲按照惯例早已将大补汤送来。
江伊一勺接一勺,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青莲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关心道:“少夫人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的这样差?”
“不是,”江伊心里有事,勉强笑了一下:“没有不舒服。对了青莲姑姑,你知道贺凛去哪了吗?”
青莲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公子,想来应该是出去了吧。”
本来想找贺凛商量一下红蝶和紫云的事,如果贺凛这家伙没同理心不肯帮忙的话,那就只能厚着脸皮跟他再借点钱了。
她有个计划,可惜没钱办不成事。
天黑了也不见院里有半点动静,真是奇了怪了,这人上哪去了!
江伊用完晚膳洗漱之后,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如瀑布般的长发散落下来,垂下来的长度刚好到腰窝那里,发质极好,又顺又滑,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长太多了,对江伊这个现代人来说有点不太好打理,多亏了夏织在,不然这般漂亮的黑长发真要被她糟蹋成鸡窝了。
没有钟表,江伊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哈欠打了十几个也不见贺凛回来。
最后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干脆眼一闭头一点,趴在桌上睡着了,彻底跌入梦境,房间内渐渐响起了鼾声。
贺凛回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一脸的肃杀之色,幸好江伊睡着了没看见,不然非抓着他刨根问底不可。
快速换回自己的常服后,他慢慢走到江伊身边推了推她的胳膊。
“喂,醒醒!”
江伊睡得正香,被人打扰显然有点不耐烦,眉头越皱越深,一把拍下贺凛的大手,小声嘟囔道:“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贺凛:“……”
既然她乐意趴桌子上睡,贺凛也由她去,转身利落地吹灭屋内所有灯火,踏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回到自己榻上。
虽然房间里很暖和,但深夜免不了还是有些凉气,真要放任不管的话,恐怕她明天一早就会受寒……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贺凛一骨碌坐了起来,啧,麻烦。
一片阴影映住了江伊的大半张脸,贺凛抄起膝窝打横抱起她,绕过屏风径直往里面走,直直把人放躺在床榻上,拉过被褥一角正要给她盖上。
谁曾想江伊一蹬腿直接把被子踹到了里侧,贺凛无奈,只得弯腰俯过上半身去拽被子,这下被子没够到,江伊正要呈一个“大”字形趴下,一翻身压到了贺凛的头发。
贺凛推了推她,试图将自己的头发从她身下解救出来,没想到这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居然这样推她都不醒。
别无他法了,贺凛伸出一只胳膊穿过江伊的脖颈,把她上半身的重量全都压在自己身上,头发是弄出来了,可是江伊的两只手却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
往外猛地一抽,她抱得更死了,贺凛也被拽了下去,一张脸猝不及防地压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他的鼻腔,等意识到这两团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时,贺凛低声喘了喘,咬牙切齿道:“江伊!你故意的是不是?!”
没动静,空气中只有他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贺凛一手按着床沿微微与她拉开了点距离,然后去掰她的两只胳膊,没掰动,又试着抽了下被她紧紧抱住的手臂,也没抽动。
最后呼出一口热气,脱下鞋躺在了外侧。
既然这样就怪不得他了,反正也好久没睡在这张床上了,不得不说,还是这张大床睡着舒服……
过了会儿,不知道江伊梦见了什么,喉咙里小声哼哼唧唧了几下,贺凛一只手臂被她抱着,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腰身拉过被褥给她盖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头枕小臂,睁眼望着床顶发呆,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慢慢的困意渐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