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天际染作一抹酡红。许小里与胡钰欣踏着归途，步履蹒跚，风尘仆仆。这一下午的游历，仿佛耗尽了他们全身的气力，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凝重。
“妖后陛下，妖王陛下，你们回来了！”铭玟立在矮房之外，一守便是半日，此刻见二人缓缓归来，面上却难掩激动之色，“你们可算回来了！”
“辛苦你了。”许小里轻声安慰。
“辛苦。本王先回房歇息了。”胡钰欣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便向自己的那间矮房走去。
许小里望着她的背影，正欲跟去，却被铭玟伸手拦住。
“妖王陛下，我们的房间在这边。”铭玟指了指胡钰欣对面那间矮房。
许小里闻言，只得收回目光，轻轻“哦”了一声，转过身来，语气中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与怅惘。
铭玟自然看出了许小里心中的那抹涟漪，待他二人回到房间，坐下后，便轻声问道：“妖王陛下，今日与妖后陛下同游，可还尽兴？”
“尽兴倒是尽兴的，只是……”许小里微微颔首，目光流转，似在回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这雪原异境，当真是个奇妙之地。”
他想起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如精灵般在空中翩跹；想起那连绵起伏的雪丘，在夕阳余晖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想起那隐藏在雪林深处的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尤其是，身边还伴着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的身影，她的笑靥，如同画卷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驱散，却在心底暗自嘀咕：“我怎么老是想起那个女人？”
“那妖王陛下可是舍不得与妖后陛下分别？”铭玟目光灼灼，又追问道。
“胡说！”许小里面上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语气却带着几分心虚，“她是她，我是我，我为何要舍不得？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可属下方才见您下意识的举动，分明就是想与妖后陛下同住一屋檐呀。”铭玟直言不讳。
“我……”许小里一时语塞，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虽说我们二人之间存在着婚约，但说实话，我与她并无半点感情。我们二人之所以选择成婚，纯粹是为了暮苓狐族的利益考虑。只有我们二人选择牺牲自我，成全了狐族万千民众的心之所愿，民生才能得到安定，暮苓狐族才能顺利迎来复兴之日。”
他分析了一大通，试图将两人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而，铭玟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性子直，本性单纯，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这么说来，妖王陛下，您与妖后陛下仅仅只是合作关系？”铭玟确认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是的。”许小里佯装坚定地点头，可实际心里却是有些动摇的。
“可……”铭玟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行了，不说我和她了，说说你吧。”许小里见状，便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铭玟身上，带着几分关切，“我总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是还在想着那个人族侍卫吗？”
“是的。”铭玟心虚地点头，脸颊微微泛红，连忙辩解道，“他是我第一个人族朋友，也是我第一个朋友。但请妖王陛下放心，属下的身体属于狐族，属下的生命也属于狐族，属下的心也属于狐族，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做出背叛狐族之事的。”
许小里听着铭玟这番话，总觉得他是在影射着什么，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他又不禁想起刚被胡钰欣从人族皇宫救出，糊里糊涂就回到胡族的那段时间，他还没晃过神来，一心只想着人族公主，当着胡钰欣的面，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混账无比，让他自己都感到混账。
得亏胡钰欣并未计较太多，还是任劳任怨四处奔波，为他解除体内封印，恢复记忆辛苦奔波着。
“我相信你。”许小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分隔两地的滋味不好受吧。”
“的确是有些煎熬。”铭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但铭玟相信，终有一日，我和他能够长相厮守。”
“是啊，若是人妖两族之间没有如此之多的隔阂该多好，若是人与妖之间能够建立起像你们这般的友谊该多好。”许小里同样期待着那一日，眼中尽是憧憬的光芒。
夜色已深，这雪原异境里的夜晚，幽蓝的天幕中晕染着绚丽奇幻的极光，如同梦中的画卷，美丽而神秘。
许小里与铭玟平躺在床铺上，透过窄小的窗口，欣赏着漫天极光。那极光如同一道道彩色的绸带，在夜空中舞动，变幻出各种奇异的图案，美得让人心醉神迷。
看着看着，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睡眠当中，嘴角还残留着对未来的期待。
***
翌日破晓，残星未褪，一阵轻叩之声便打破了矮房内的宁静。许小里尚在混沌的梦乡中，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铭玟却已先一步醒来，眼眸在晨曦中逐渐清明，他披衣起身，缓步至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立着的是胡钰欣。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锦袍，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静，唯有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妖后陛下，您……”铭玟瞅着外边的天色，尚且有些昏沉。
他两并非睡过头。
“他……”胡钰欣的目光越过铭玟，投向房内，声音压得极低，“醒来没？”
“陛下他还未起身。”铭玟如实禀告。
“想来是昨日奔波劳碌，耗了心力。无妨，让他多歇息片刻吧。本王……只是想着，来问问他，可愿一同去雪原豹族的早市走走？”话音落下，她转身欲行。
铭玟亦要关门，却未料到，房内一道身影如电光般闪掠而至，几乎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惊得他后退半步，手中门扉险些合拢。
“走走走！”许小里已然站在门边，双目炯炯，睡意荡然无存，“这么好的天气，不去早市逛逛，岂不可惜？”
胡钰欣闻声回头，望向床榻，只见锦被整齐，空无一人，不禁蹙眉，带着几分疑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的狐妖：“你方才不是还说困倦，尚未醒来吗？”
没错，眼前这只兴奋的狐妖，正是许小里。
“这不有早市嘛，我想去逛逛。”许小里笑着说道。
“你居然会想去逛早市？本王怎么记着，昨天光是逛个午后的街市，某人就叫苦连天、唉声叹气了，还说雪原豹族街市上的物品很是乏味幼稚呢。”胡钰欣嘀咕道。
“昨日已成旧事，就让它留在过去，我们应当着眼于更加灿烂的未来。”许小里振振有词。
胡钰欣总觉得这个家伙今日怪怪的，但还是答应下来。她转身先行，许小里则紧随其后，步伐轻快，全然不见昨日的疲惫。
铭玟依旧负责看家，目送二人离去，轻轻关上房门，心中隐约觉得，妖王陛下今日怕是有什么心事。
***
胡钰欣领着许小里，七拐八绕，穿过几条覆着薄雪的巷道，便来到了这雪原豹族的早市。甫一踏入，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扑面而来，许小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见市集之上，竟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雪原豹族会开设早市，是胡钰欣昨日在那食肆中打听到的。
可亲自置身其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雪原豹族都是不用睡觉休息的吗？这么寒冷的天气，他们居然还能早早地起床，穿着最为单薄的衣裳，在冷风呼啸中摆摊。”
然而，摊位上的食物却个个热气腾腾，白雾氤氲，丝毫未受风寒侵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胡钰欣腹中正有些空空，便拉着许小里信步闲逛，随手买了各式各样的早点，有烤得焦黄的肉饼，有冒着甜香的浆果糕点，还有热乎乎的米粥。
许小里看着她随意挥霍，并未多言，亦无半分抗拒。昨日与铭玟的一番倾谈，如同一面镜子，让他清晰地照见了自己心底的波澜与情愫。既然心中对她存了愧疚，那便顺遂她的心意，多陪陪她吧。让她在这难得的闲暇里，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肩上担着千年的重责，是该放下一些，好好为自己活一回了。
***
“你吃吗？”胡钰欣见许小里两手空空，只拿着她买来的一大把食物，便将自己手中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甜糕递了一块过去。
“谢谢。”许小里自然地接过，并未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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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逛着，寒风虽冷，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只是所谓的“乐子”，倒真没寻到多少，大多时候，只是在风中行走。正当胡钰欣觉得有些乏味，两人打算打道回府，再补个觉，养精蓄锐，以应对今夜那场盛大的婚礼时，路过一个卖新鲜野菜的摊贩旁，胡钰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摊主与顾客间几句压低的交谈，内容竟关乎谢听雪那位神秘的爱人。胡钰欣不动声色地拉着许小里，几步凑近，侧耳倾听。
“稍等，听一听。”她在许小里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
“你呀，真是什么热闹都爱凑。”许小里嘴上抱怨着，面上却难掩好奇，身体微微前倾，比胡钰欣还要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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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随意寻了石凳坐下，装作闲看街景，实则敛气凝神，侧耳倾听那摊贩旁的低语。
“听说了吗？今年可是妖后仙逝的一百年祭。”一个摊主压低了嗓子，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可不是么，”旁边顾客接口道，“不然咱们妖王陛下怎会在大殿四周点了那许多银烛？您瞧那烛火，莹莹如雪，听说一枝便需耗费莫大的心血呢。”
“我瞧着，咱们妖王陛下对妖后大人，当真是情深意重呐！”又有人感叹。
“怕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吧。”先前那摊主幽幽一叹，“你们说，若非当年妖王陛下一时暴怒，失控伤人，妖后娘娘又怎会落得那般惨烈下场？”
“唉，情之一字，最是伤人至深。”旁边有人接口，语气中满是唏嘘。、
“想当年那场冰雪婚礼，何等盛大，看得我这老骨头至今还心潮澎湃。那情意，换了谁看了，怕是都要为之动容呢。”又一个声音带着缅怀。
“可惜，可惜啊……”叹气声此起彼伏，“妖王陛下终究还是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妖力之下。”
“不过，”先前那个摊主又道，声音更低了，“我总觉得，妖王陛下如今的状态，与往昔有些不同。是我年纪大了，心生错觉，还是……你们也觉得？”
“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过去了。或许，妖王陛下再如何自责，再如何难舍，也终究会放下的吧。”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期冀，“毕竟，他身为上古妖族之主，岂能一直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肩上还担着整个雪原豹族的兴衰呢。”
“可这几年来，妖王陛下似乎从未真正走出过大殿。往昔，他纵然悲痛欲绝，也绝不会任由自己困守一地，这般自我煎熬。可最近……不知为何，他竟舍得放弃了往日的自由……”
“可不是嘛，”先前那位顾客又道，“前几日典礼上，我远远瞧见妖王陛下的气色便不大好，甚至几乎感受不到他体内有妖力涌动的迹象。”
“你一个妖力低微的小妖，纵然也流淌着上古妖族的血液，可比起妖王陛下那深不可测的实力，终究是云泥之别。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也是自然。”
“话虽如此，”那人仍有些迟疑，“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我亦有此感。仿佛自妖王陛下离开雪原异境，去了那化池玄武族回来之后，整个人便有些……不一样了。”
“莫非，他在化池玄武族遭遇了什么……”
正说到此处，那摊贩旁的闲聊声忽地戛然而止。几人同时警觉地抬起头，隐约瞥见几个豹族士兵正行经附近。众人皆知这些士兵耳目尖利，顿时噤若寒蝉，转而装作忙碌，不再言语。
而那角落里的胡钰欣，却已将这一长串低语尽收耳中，心中波澜起伏，仿佛拨开了层层迷雾，窥见了诸多隐秘。
***
她自然知晓，谢听雪自化池玄武族归来后为何将自己深锁大殿，闭门不出——那是因为他遭人暗算，一身惊天动地的妖力竟被尽数废去。为了避免引起族内不必要的恐慌与动荡，他只能减少露面，默默承受。
然而，另一条消息，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