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宁景城起得晚，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

桌上留着饭，还有余温，宁景城没拿去热就吃了，窗外飘着小雪，听着声音，外边又吹起狂风。

宁景城吃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情绪崩溃哭过的原因，喉咙有点疼。

吃完饭后，宁景城简单收拾下自己，和小鬼她们提前打了个招呼，便去上班。

下午人不多，一般这个时候，宁景城都会趁不忙的时候检查下货架，补货，或者是看下库存量够不够，也不会闲着自己，今天却一直坐，很长时间都是发呆，有时候客人得喊他几声才把人喊回来，认识他的调侃几句：“宁老板是想着趁元旦到来和姑娘出去约会呢？”

“后天元旦就到了，宁老板可得提前把礼物准备好啊。”

宁景城笑笑，“元旦要和家人一块过。等元旦那天你们过来玩玩小游戏，礼物你们也有。”

“雅丽会挑。上年准备的小礼物，我拿回去给我女儿，喜欢得很，今年必须要过来再拿几个回去哄孩子。”

等客人离开，宁景城进小房间用冷水洗了下脸，到后边的时间，宁景城大多是在补货中渡过。

旁晚时间，小鬼过来接班，宁景城和小鬼检查了下礼品，顺带把装饰用的东西再看一看，看看有没有缺的，随后拿起手机往外走。

他给韩方驰发了消息，说：“约朋友了，晚上不回去吃了。”

发了消息后，他就把手机放兜里塞，走过马路，想了想还是再发一句，“哥，我把药吃了。”

韩方驰没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宁景城摁掉手机，裹紧衣服往前一直走。

酒吧混乱，烟味和酒味混杂一起，宁景城不适应来到这种场所，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忍着不适，找到宋佳。

对于宋佳主动约他，宁景城挺意外。

“我还想着明天约你吃个饭，这么样？这两天过得。”

宋佳咬着吸管，眼珠子斜着偷偷瞄向宁景城的方向，发现宁景城脸上没有任何怪罪他的不悦和质问，问他话时，脸上还带着笑，他心里一口气松了下来，皱皱鼻子，道：“一点也不好。”

宁景城也知道，笑了下。

“你还笑！？”宋佳抓狂，“韩方驰真的太吓人了，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质问我。把我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我说句实话，你把韩方驰的私事抖出来，这点罪你得受着。”

宋佳急着为自己辩解：“你又不是别人！韩方驰和你这么亲近的关系，迟早你也会知道的。”

宁景城笑了笑，没接过他话，而是看向他手里的酒：“家里没人，别把自己喝醉了。”

“我过得太压抑了，太痛苦了，这两天我晚上睡觉，做梦都是韩方驰过来敲我的门。”宋佳欲哭无泪，说了这句，看到宁景城面前空荡荡的，打了个响指，“小哥哥，来杯酒，和我同款的。”

“度数不要太高的。”宁景城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喝醉，昨晚说出的话有些过了。

他拿出手机，韩方驰前几分钟给他回了消息，让他把衣服穿好。

宁景城回了消息，抬头就见宋佳好奇地往他手机瞅，他笑道：“你有这样看韩方驰和别人聊天吗？”

想起什么，宋佳脸都皱了，哼了一声。

“要长记性，看别人手机不好。”

“哇？”宋佳听出点什么了，“韩方驰对你这么好，也舍得训你？”

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太露骨，宁景城低下头，抿了口酒水：“做错事就要挨训。小时候调皮，现在长大了就不会了。”

宋佳仰头喝了口酒：“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上韩哥的。我父母忙着工作，从来都不管我。韩哥第一次皱着眉让我不要跑酒吧大半夜才回去，我心就砰砰地跳，觉得他这副样子帅得人神共愤。后面我就经常做些他看不下去的事，想让他多管管我。但韩哥他其实也不怎么管我私事。现在我是知道原因了。”

旁边来了个男人，余光一直往这边看，宁景城放下酒杯：“这边鱼龙混杂，坏人挺多的。”

宋佳捂着嘴巴打了个酒嗝，懒洋洋趴在桌上，“坏人有，好人也有。”

宁景城：“你都是一个人过来吗？”

“哦。你担心我。”宋佳抬起头，“宁景城，你这样也很帅，我要喜欢上你了。”

宁景城失笑，没说什么。

一旁那个男人和调酒师的交谈声时不时传过来。

“……昨天那个药……爽死人了，我今天再来拿点。”

调酒师笑着说什么，男人哈哈大笑，笑得十分肆意，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男人也不在意，掏出钱拍在桌上，声音也大起来了，“给我来一瓶。”

“我知道，这玩意不能多用，但耐不住它效果好啊。”

调酒师拿出一个小瓶子。

男人检查了下，放口袋里，余光又看向宁景城。

宁景城手指扣着酒杯，收回视线。

不料，男人打定宁景城刚刚就是在看他，他衣扣没扣完，露出锁骨一大片肌肤，叼着烟过来，“宋佳，这你朋友？”

宋佳瞥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人，朋友的一个老同学，见过一次面，两人根本就不熟，平时在酒吧见面也不会打招呼，宋佳也不会跟这种滥交的人做朋友。他看了眼宁景城，又看了眼那个男人，嫌弃道：“撞号了。”

“这样啊。”男人笑了两声，“真没看出来。”他抛了抛小瓶子，“走了啊。”

人刚转身，宋佳一脸晦气：“又来买药了，天天吸也不怕把身体搞坏了。”

宁景城问：“什么药？”

“男同圈子里用的。”宋佳说了个名字，“这玩意我也没用过，不知道是什么效果，但听说这药能让人兴奋放松，做起来也会更爽。”想到刚刚的事，宋佳倏地哈哈笑了两声，“这人眼神不好，居然把你当成1了，哈哈哈，有韩哥在，你怎么能做1啊，哈哈哈哈。”

宁景城：“这是什么意思？”

宋佳：“你不知道？你个土鳖。”

宁景城无奈道：“年纪上来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

宋佳唏嘘，心里突然好奇，宁景城知道韩方驰的病了，也处上了，那他们有没有……

“咳咳。”宋佳极不自然地咳嗽两声，“1是主动，对应的0是被动。”头一次有人问起他这种基础问题，再加上宁景城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宋佳交谈的欲望一下就上来了，凑过头，低声道：“听说0会很疼。”

宁景城听得不太明白：“怎么被动法？”

“哎呀！”宋佳打了宁景城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

宁景城听了，和宋佳挪了点距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蠢，还是说宋佳懂得太多，回头看，宋佳脸颊通红，目光闪烁，羞怯地看着他，“就是这样。”

宁景城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小孩在聊这种话题，笑了下，“知道了。”

宋佳把酒全喝下去，挪着凳子靠近宁景城，小小声问：“韩哥这两天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人样。”宁景城说了个笑。

“不是不是。”宋佳说：“你知道韩哥的事，韩哥也知道你知道他的事。他就没点异样？或者说，你不来点表示？”

宁景城垂眼，拿起酒杯喝了口，辛辣的酒气在喉咙蔓延，他皱了皱眉，刚刚抿了一点没喝出来，这酒度数不低。

宋佳见宁景城不回话，也自顾说下去：“韩哥的病不轻。我不小心碰见过，本来只觉得是正常的，我自己也是男的。后面我知道了韩哥去看医生，才知道他这是不正常的。”

“我去问过我朋友了。他说这种症状很痛苦，稍微有点压力或者遇到什么困难就会迫切想通过这种途径发泄。这种人，大多到最后会变成一个滥交的人，来者不拒。不过韩哥毅力坚强，靠着念头就挨过来了。”

宁景城突然问：“你和韩方驰认识多久了？”

“两年。”宋佳说：“只不过后面因为我喜欢韩哥的事被他发现了，后面的半年我们联系就少了，基本就是工作上。”

“那个时候他……的症状很严重吗？”

宋佳肯定点头：“很严重。几乎是每隔一周就要去看一次医生，不然我也不会发现。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宁景城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宋佳说：“我反正是看开了，我以前还想着勾引韩哥呢，现在想想太丢脸了。”

宁景城仰头又喝了口酒，拧头往调酒师那边看。

宋佳喝得太多了，尿急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见宁景城跟那个调酒师在聊天，那个死亡电话打过来的窒息感瞬间又回来了，要是韩哥知道他把宁景城约来酒吧，还让宁景城喝了这么多酒，他不得死啊。

宋佳赶紧跑过去，拿起外套，“走了走了。”

调酒师喊了声：“客人，你东西忘拿了哦。”

宋佳想回头，被宁景城单手摁住后脑勺。

“走吧。”宁景城接过东西，放口袋里。

宁景城没喝多少，但架不住酒的度数高，出到外边，没了喧闹的音乐和交谈声，大脑就有些迟钝了。

他往便利店方向走，宋佳也跟着去。

那料，远远就看见店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打着电话，侧头看过来，宋佳脑子一激灵，行动比脑子要快得多，等宁景城回头看，宋佳已经跑得没影了。

韩方驰和别人打着电话，手里拎着一袋生活用品，看见宁景城，也看到宋佳溜得飞快的身影，脸上没表露什么，看着宁景城走过来。

宁景城站立，抬头喊了声：“哥。”

韩方驰听着手机里头人说话，把宁景城拉过来，手背放在他额间。

宁景城安静地等着韩方驰打完电话。

韩方驰这通电话两分钟结束，他放下手机，细细打量宁景城：“喝酒了？”

“喝了。”宁景城回答：“度数挺高，有点喝醉了。”

“还能认路。”韩方驰揽着宁景城，往小区方向走，“家里没洗衣液了，我出来买点。”

“沐浴露也没有了。”宁景城记起来了，今天出门还想着带回去。

“沐浴露我让人送过来。”

“哥，我有个问题。”

“嗯？你问。”

“两年前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宁景城停下脚步，抬头正视韩方驰，“哥，你说找我。你找了董老师，找了二大娘，她们都知道我在宁海市，你也知道我在宁海市的。”

韩方驰：“宋佳跟你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宁景城说：“哥，你不回答我。”

韩方驰说：“景城已经知道了，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回国病症重，我不敢来见你。我去见医生的频率高，宋佳都能察觉出来，你那么聪明，我瞒不住你的。”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宁景城蹙眉，“哥，你见外了吗？我们十几年不见了。”

“不是。”韩方驰一口否决，“是我自己的原因。”

宁景城：“哥，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韩方驰和宁景城对视，沉默没出声。

“韩方驰。”

韩方驰：“十九岁，到现在。”

宁景城眉头没松过，韩方驰话一出，蹙得更深了。

十九岁，对应上的是他爷爷和爸爸回来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韩方驰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是宁景城能看得出来，韩方驰很烦躁。

他不喜欢家里多出这两个姿态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喜欢有人打扰韩小姐的生活。上了高中后，他们一周回去一次，那段时间，宁景城也不全是睡在韩方驰房间。那两个人男人很不满韩方驰和村里小孩交集如此深，经常用审视和轻蔑的目光打量宁景城，韩方驰常常因为这些事，和那两个人起冲突，所以，宁景城后面自己跑回家睡，等夜深点，韩方驰就会过来，只是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后来他知道，韩方驰和韩小姐要跟那两个男人离开这座小乡村，后续就是韩方驰接连两次考试失利，长年霸榜第一降到第四第五，就连不怎么过问韩方驰的董老师也很疑惑，紧接着是韩方驰连着生了几场病，医生说他心急上火，让他用平常心对待。

宁景城还是缺乏对这方面的了解，他没办法把这件事和韩方驰的症状关联起来，他还想着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韩方驰却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