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的冬天越来越冷了，年末越发逼进，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来个圆满的收尾。

公职人员也忙，宁景城约了龙跃飞好几次，终于能约上人，把欠着的那顿饭还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面摆着色香味俱全的煎牛排。

“龙警官这段时间都很忙。”宁景城开了话题。

“挺忙，年末犯罪率会比往日高。”平时见面，龙跃飞总是一成不变的制服外套着黑色长款棉服，这次打扮了下，黑色毛衣外套着大衣，进到店内，可以把大衣脱下。

宁景城总算知道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源于那里，他也顺势问起：“龙警官是有健身的习惯吗？身材保持很好。”

龙跃飞说：“每周都会挑出时间健身，宁老板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也可以来找我。”

他平时不苟言笑，两人的饭桌上，看似也没松懈多少。

宁景城倒是笑着道：“我天天窝店里都把身子骨坐懒了，对你们能坚持锻炼身体的人都挺敬佩。”

“竞争力大。”龙跃飞跳出这句。

宁景城听不太懂。

龙跃飞脸上淡然，接着说：“宁老板也看出来了，我性取向不同。年龄也上来了，脸也不年轻了，要想求得配偶，外在总要有点亮眼的。”

宁景城莫名觉得龙跃飞在跟他说笑，只是他脸上神色太过正经了。他没想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笑了下，打算聊起两人都能谈的话题，比如这附近的商场、上下班堵车高峰期。

龙跃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白开口：“宁老板能考虑下我吗？”

宁景城愣了下，即使这句话把今天的主要话题打开，却没想到，龙警官来了个单刀直入。他淡笑，说：“真的很抱歉，辜负龙警官的心意了。”

龙跃飞脸上不显意外，神色自如，“宁老板人很好，真诚是可贵的东西。我知道自己竞争不过，不过总要试着去争取。”

宁景城失笑：“龙警官抬举我了。”

“实话。”龙跃飞举起酒杯，“宁老板约的这家餐厅牛排口感很不错。”

宁景城也跟着举杯。

吃了顿饭出来，夜色已暗，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两人都没带伞，靠在挡风避雨的地方，随意聊着宁海市大街小巷的精彩故事。龙跃飞手摸在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倒了几颗在手心，问宁景城要不要，宁景城不知道他是在戒烟，要了一颗无聊嚼着，等这雨停。

即使前一秒挑明了心意，龙警官做事也得当坦然，这份心性格外获得宁景城赏识，对龙跃飞这个人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真心觉得相处下来，龙警官是个豁达之人，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雨势小了些，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别。

宁景城拎着车钥匙，被这呼啸的冷空气逼着脖子直缩，雨中夹雪，更加冷了，他呼着寒气，小跑出去找到自己的车。

车慢慢驶进街道，往便利店方向走。

车灯摇晃，前方有个人影举着衣服往前走，衣服挡不了雨，裤脚都湿了。

身影很眼熟，宁景城放慢车速，恰好那人走到路灯底下，露出那张清晰的侧脸。

宁景城认出来了，这人是宋佳。

他想了想，还是将车靠近路边，在宋佳身边停下，滑下车窗，笑道：“你好，需要帮助吗？”

宋佳今年二十岁，心智或许还不太成熟，受了点暗恋的苦头，又见这雨中夹雪，觉得此时此景，能衬他的悲凉难言的心绪，也或者是单纯想一个人走走，便放任自己走进这雨中。

他回头，入目便是一张带笑的脸。

宁景城在这边生活挺多年，知道这边人直爽，路上等个红绿点，两个陌生人都能唠嗑两句，所以才会在这个雨夜停下车，主动去问一个还不认识他的人。

“这雨一时半会不停，天也冷。”宁景城说：“我顺路搭你一程。”

宋佳被这雨打得眯起眼，在宁景城再次开口后，才礼貌笑了笑：“谢谢，我想自己走一走。我就住这边，不远。”

宁景城也没多说，拿出伞，递出去：“这雨大起来了，还是要撑伞。我是前面那家便利店的老板，这伞你拿去，有空再来还。”

宋佳笑起来挺腼腆，也不忸怩，大大方方接过了，撑开打着：“多谢老板，回头我给你还回去。”

“不客气。”宁景城驶车离去。

第二天晚上，宋佳拿着伞上门。

他房子在这附近，不过平时待剧组的时间久，不常回来，也不怎么往这边走，就没注意到街道的角落，还有一家明亮整洁的便利店，到了晚上，黄昏的灯光莫名看出几分暖和。

门口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跑这边拿工具夹了一排小鸭子挡路，灯光下，一旁的雪地印着凌乱的脚步，大家都选择绕道走。宋佳低头，也踩上小路。

宁景城就在店里忙活着，抬头就看见宋佳推门而入。

“老板，我来给你还伞。”宋佳喊声了，他手中的伞已经凉干仔细折叠好了，左右看想找个地方放着，看到门口摆放一桶小玩具，不止有鸭子形状、还有雪人、小恐龙，不仅怀疑这位年轻的老板是不是成家，还养了个调皮好动的小孩。

“伞放柜台就好了。”宁景城把最后的货捡好，放边上。

宋佳把伞放下，不知道碰到什么，后退一步，低头看，一团暗红色毛线滚落下来，滚到门口处。

他赶紧追着毛球，捡起来，“线碰地了。”

“没事。”宁景城接过松松软软的线团，笑道：“我这是拿来练手的，脏了也不要紧。”

宋佳今天没上妆，一张脸还带着些许青涩，他好奇地看了眼宁景城，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会捣鼓这些细工活，什么心思都往脸上写。

宁景城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道：“想给家里人织条围巾，店里员工会，就让她教教我。”

“老板心灵手巧。”宋佳憋出话，“颜色也选得好看。”

宁景城捏了捏松松垮垮的毛线，头疼地看着柜台上硬得能当菜刀的半成品：“心灵手巧恐怕需要点时间。”

话说早了，他应该提前熟手后，再跟他哥说的。看情况，真要他哥等好久了。

宋佳没吃晚饭，看店里挺多吃的，就拿了盒半成品拉面。

店里有微波炉，放进去热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他端着面安静坐在休息区吃饭，宁景城也没去打扰人，继续纠结手中的毛线。

反反复复起针，宁景城力气也挺大，棒针塞不进去也被他硬塞进去了，在一边暗搓搓观察的宋佳手指头都跟着发疼。

他拎着垃圾，离开了。

晚饭过后一个多小时，一心惦记着宁景城复习成果的孙雅丽吃了饭就跑来便利店，同行的还有已经上了四天班的新店员，李晓莉。

两人都是这方面的高手，两个小时的反复教学，终于教会宁景城起针。

“景城哥，干脆我们换个简单点的花纹。这个，你怕明年冬天都织不出来。”孙雅丽教口渴了，端着大大的水壶灌了几口水。

“这个花纹好看，给你们老板一点鼓励，回头请你们吃饭。”宁景城窝在沙发里，耐心地再一次拆了线，起针，两边坐着他的小老师。

“景城哥那你加油哦。我们争取元旦前送出去。”李晓莉小声鼓励。

孙雅丽累了，瘫在椅子里，有气无力的：“景城哥我们争取今天正式动工。”

宁景城绕着线：“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再练练。”

“景城哥，你这是要给谁啊？”孙雅丽蹦跶起来了。

小姑娘心思活络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滴溜溜地不怀好意，都在抿嘴偷笑。

她们二十七岁的景城哥特意学织围巾，还能是送给谁啊，当然是送给老板娘啦。

孙雅丽用手寸顶了顶宁景城：“景城哥，你给我们透露一点点。我们不说出去。”

“我哥。”宁景城没想这么多，“上次我披了他的皮草说暖和，我哥昨晚给我带了件回来。我这当回礼了。”

这些天韩方驰在外省有活动，没来这边，李晓莉不知道，疑惑看向孙雅丽。

“能说吗？”孙雅丽对宁景城眨眨眼。

宁景城一笑：“能，大家都知道。”

“方驰哥，韩方驰。”孙雅丽双手比划：“老帅老帅了，比电视上看的还要帅！”

李晓莉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好半响，才忍着激动，“真的假的？真是韩方驰。小鬼你不许骗我。”

孙雅丽竖起手指，发誓：“我说谎，天打雷劈。”

“是真的！”

李晓莉点头：“好好好，太好了。景城哥，我要在你这干一辈子！”

宁景城：“我争取多招揽些客人，把店里生意做大做强。”

宁景城这一捣鼓就忘记了时间，回到家里，洗了澡，坐在床头，低头细心织好每一针。

昨晚熬夜，隔天宁景城十点多才醒，从被窝探出头，迷糊着眼，翻身抓过手机。

韩方驰在九点多给他打了个视频，他没接到。

他起床扒拉两下头发，回拨过去。

视频很快就接通，镜头摇晃，蓝天白云的画面摇晃两下，划过一片绿茵草地，最后才是韩方驰的脸。

他那边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穿着简单的短袖，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微风吹乱他额间的发丝。韩方驰撩起额间的头发，眼睛因这分外灿烂的太阳微微眯起。

“景城。”

“哥。”宁景城是拿平板拨过去的，他举起平板：“你现在在那呢？”

昨天通话还穿着厚重的冬衣。

“悉尼。”韩方驰找了个棵树，站在树底下，看见什么，镜头翻转，给宁景城展示了五只健壮的袋鼠。

“景城，看这。”

“看得见吗？”韩方驰在镜头外问。

宁景城凑近：“看见了，有一只在睡觉。”

韩方驰看过去，找了找，才在湖泊石块之间找到那头睡觉的袋鼠。

一声淡笑响起，韩方驰声音因笑意似乎更加低沉：“有一只小袋鼠。”

宁景城仔细看了下，五只威猛的袋鼠里，有只小袋鼠在妈妈的育儿袋里探出头。

韩方驰见宁景城看得认真，走近，和袋鼠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确保不会被袋鼠踢一脚。

“平时这个点它们都不会跑出来的。”韩方驰蹲下，给那只小袋鼠一个近景。

“小小只的。”和周围直立起来高大威猛的袋鼠相比，这只小袋鼠确实是小了，想到这只可爱的小袋鼠以后会长成硬汉肌肉鼠，宁景城被逗乐了，偷笑两声。

韩方驰转回镜头，也跟着笑：“想什么呢？这么好笑。”

韩方驰往远处看了下，似乎有人在喊他，他开口回了句什么，宁景城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英文。

韩方驰看镜头：“有朋友过来了，方便见一下吗？”

“可以的。”宁景城整理下头发，走出房间。

没一会儿镜头探进一个络腮胡男子，腼腆笑着，用蹩脚的中文和宁景城打了个招呼。

随即镜头转动，一头银白色头发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扶着老花镜，迷眼凑近看，“Han, come dovrei chiamarlo?”

韩方驰：“景城，宁景城。”

“景城，跟我念。”韩方驰低沉的声音从手机一头传来：“Ciao，nonna.”

宁景城坐得端正，有样学样：“Ciao,Nonna.”

那位带着复古老花镜的严肃女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笑了，嘴里念叨着什么，手轻轻拍打韩方驰的肩膀，韩方驰微微扶下身体。

宁景城方才那句意大利语发音准确，完全是一对一复原韩方驰的发言，这来源他的语言天赋，但他实在不爱学习，英语听不明白，更别提没接触过的语言，他听不懂Nonna说什么，却看见韩方驰瞥向他那一瞬，眼里止不住的笑意。

“Nonna说，景城会是个很优秀的学生。”

身后络腮胡男子也咧着嘴笑了。

宁景城抿嘴笑，大大方方接受来自异国他乡的夸赞，“谢谢Nonna，你的银白发和茉莉一样美丽。”

韩方驰把这句话翻译出来。

Nonna拄着拐杖，在明媚阳光下，抿嘴优雅地微笑，那双苍老的眼睛笑意盈盈，她看了眼时间，说了句，该过去了。

宁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