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谁会料到自己会遇上鬼?!
霍行知正思索要不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鬼魂,忽然,这白雾断层消失了,身边跟着的东西,也同样消失了。
远处是一条河,月光照射下来,河中碎光闪闪,河边的石头上,蹲坐着一人,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正在啜泣。
霍行知仅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季隐真,警惕地向四周看看,才迈步出去,这一小段路,却是从走到跑,蹲在其身边,不知所措。瞧季隐真发现他来了,仍在呜呜低咽,干巴巴开口询问:“你怎么啦?”
季隐真红着眼睛,斜斜瞧了霍行知一眼,眼中尽是无法忍受疼痛的难耐:“我胸口疼。”
“胸口?你除了背膀,竟然还受了伤?我当时,竟然没有仔细查看……你过来,我看看你胸口的伤。”霍行知面露自责,心中,自然是很心疼的。
季隐真这才停下啜泣,正脸看了他,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霍行知本就喜欢季隐真的容貌,此时见了别样的季隐真,更是心潮澎湃。他强将这感觉压制下去,避开了季隐真的眼睛,道:“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大夫。”
季隐真擦擦脸上的泪痕,道:“我的病,大夫治不了。”
霍行知不禁跟着季隐真的话发出询问:“那要怎么治?”
季隐真道:“我胸口疼,是因为心脏不会跳了。我要一颗新的心脏,胸口才能不疼。”
霍行知愣住了。
平常人听到这里,也该反应过来,面前的东西哪是季隐真,而是某个妖魔鬼怪。但霍行知听了这话,只清醒了一瞬间,看到季隐真转头开始啜泣,他又义无反顾上了当。
季隐真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霍行知连忙将季隐真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道:“你拿去、你拿去就是了。别哭了。”
季隐真闻言,朝霍行知微微一笑,道:“你真好。”
霍行知听了这三个字顿时飘飘欲仙,傻笑道:“不客气。”
下一刻,“季隐真”的指尖没入霍行知的胸口,就像没入一块豆腐一样简单。
霍行知的理智在脑子里面呐喊:“快跑快跑快跑”,但身体却一动不动,或者说是无法动弹,坐在那里盯着“季隐真”傻笑不止。
“季隐真”微微探头,在霍行知的嘴唇在轻轻碰了一下,却没有分开。饶是霍行知脑子里面的一丝理智,也是羞赧无比,脸霎时通红一片,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东西被猛地吸了出去,死到临头的危险压在霍行知的精神上,这才让他的脸退去潮红,变成了一片煞白。
他想推开“季隐真”,但他一丝一毫也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绝望无比。
恍惚间,他听见凌厉的破空之声,随即两张嘴终于分开,可还没缓口气,他就掉进了水中。
他是被某个东西拽下去的。这明明是条不宽的小河,他却一直坠一直坠,小河似乎变成了无间地狱。
霍行知呛了水,被拉到水底的时候已然神志不清了。朦胧间,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面炸开了一个大水花,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朝他游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窒息让他感觉时间很长,也可能真的过了太久了,霍行知才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随后,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脸,迫使他张开了嘴,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压过来,霍行知隐约感觉到那是颗头,嘴唇与嘴唇若即若离,一股股气体似的东西顺着口腔遍布四肢百骸,霍行知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霍行知被拉出了水,他猛吸一口气,开始剧烈咳嗽。拉他出水的人,爬上岸边,坐在身边,曲腿看着他。
霍行知看一个衣角就知道是季隐真,等缓过气后,问他:“你没走吗?”
季隐真道:“走了,没走成,灵霄山的三个大师兄来了,带了好多人,我出不去,只好回来了。”
霍行知脑中率先闪过是不是自己放的信号烟花把人引来了?随即否定。时间太短了。估计是觉明头七,他段鸿还有俞子以帮助别人暂时回不去的理由引起怀疑了,要么就是他们组织人围杀季隐真的事已经传出风声了。
霍行知余光见季隐真正在摆弄其披散的头发,想来发带是在水中被冲跑了。他心中有感谢,还有方才幻象的羞耻,两股情感纠扯下,他拔下头上的木簪,递在季隐真面前,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说话语气更是冷漠无比:“拿着。”
季隐真拿起木簪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朝霍行知笑笑,但见霍行知丝毫不理他,等他爬上岸上,便凑了过去,道:“你没事吧?”
霍行知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且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再发生刚刚那样的事情……季隐真一靠近他,他心里就毛毛的,并且脑中再度回闪刚刚的画面。
不知道那个场景季隐真看没看见,自己刚刚简直像个智力低下的傻子,死到临头了还一直笑,笑个屁!
霍行知暗自唾弃着自己。
季隐真可没有察觉到霍行知的抗拒,霍行知躲远了一点,他就靠近了一点,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你怎么啦?”
霍行知耐不住季隐真的发问,答道:“我好得很,倒是你,竟然有胆子去河里捞我,你胳膊怎么样了?”他心中还是挺喜欢季隐真的,面对季隐真的连续发问,还是忍不住回答了。
季隐真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肩头,道:“我也好得很。”
霍行知忍俊不禁。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被季隐真逗笑的开心冲击在一起,让他不禁无声笑了起来。
霍行知笑尽兴了,才想起来他的同伴,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扭头问季隐真:“你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人吗?”
季隐真摇摇头,问道;“他们和你一样,被骗来了这里吗?”
霍行知一噎。好一个“骗”字。
他道:“应该是的。你来的路上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吗?就比如白色的雾,还有鬼影?”
季隐真摇头,道:“如果他们和你一样,顺着这条河的两边找,说不定会找到。”
霍行知得到了消息,心中此刻却犯了两难。
他一边想去找同伴,一边又不想把季隐真一个人留下来。
灵霄山的人已经来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尽量还是不想和季隐真呆在一起被人发现,毕竟任务刚开始,多一条路多个选择,如果他以后要是需要用到正道这边的人脉,但是被传出他和魔头在一起不清不楚的,那就不好了。正道顾及名声,肯定不会为他所用的。
正道尊师重道,觉明的遗言灵霄山的人肯定会遵守的,所以就算季隐真出现在三位大师兄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慌乱中季隐真又受了什么伤,而他毫无办法,甚至连句话都插不上嘴,那肯定是没什么好感度的,完整人格什么的,不就是以身入局打探季隐真的爱好吗?没好感度可玩不了。所以季隐真还是先躲起来好了。
同伴也是要救的。混正道,名声最重要了。要是被传出他自己脱险,但不去救同伴,他努力维护的好名声就功亏一篑了。
霍行知道:“这里地方偏僻,在你先躲在这里,我的那三个大师兄不会找到这里来。就算有人找到你,你也别怕,直接跟着他们去见我那三个大师兄,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我先去看看我那几个朋友,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回来看看你。”
霍行知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不现实,不禁笑了笑。他们马上就要面见三个大师兄了,到时候有的忙,哪还有时间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道,“别等我,你自己觉得安全了就走。”
季隐真默默点了点头,忽然将头转向一边,道:“有人来了。”
霍行知十分相信季隐真的判断,招招手让季隐真躲起来,自己向声音来处走去。
声音靠近河边,霍行知穿过阴影,眼前霍然一明,六个人影出现在眼前,正是段鸿六人。
双方一见面,先是一愣,而后兴奋地大声喧闹起来,围着霍行知问东问西,皆是劫后余生的欢快,其中还有一个气恼的声音,说是自己害了大家。自然就是说哭声是自己师兄的那位弟子了。
不过他们也开心不了多久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虽说离虎口岭的路口比较远,但稍微费一点时间就能找过来,到时候,季隐真就能脱险了。
“霍师兄,你身上怎么湿透了,你是不是落水了?”
霍行知不以为然摆摆手,道:“脚滑,掉下去了。”
又有人问:“霍师兄,我们每个人在河边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我看到了我死去了好多年的小狗,段鸿师兄看到他的去世父母,吴师弟是他的师妹,张师弟是他的师父,武师弟是他病逝的哥哥,马师弟看到了鱼儿姑娘,你看到什么啦?”
被点到名字的众人,要么向段鸿一样深深叹息一声,要么向马师弟一样面露红晕,霍行知一目了然。这些人,在各自的心中肯定有着很深的记忆和情感,鬼怪才会幻化出那些东西来骗人。但这到底是个什么运行原理?他为什么会看到季隐真?而不是向其他人一样看到家人爱人。
这个问题霍行知不敢深究,总感觉怪怪的,正要开口将觉明拉出来顶顶,那少年忽的话锋一转,指着霍行知身侧诧异开口:“霍师兄,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霍行知一怔,朝弟子指的方向扭头看去,自己的上半身的身侧沾了一片被水稀释过的血迹,霍行知自己没受伤,那这血,肯定就是季隐真的了。
段鸿作为最爱操心的人,当仁不让一步踏出来,盯着霍行知身上的血迹看了半晌,道:“行知,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霍行知道:“师兄,我并没有受伤。”他捻了捻衣服上的血迹,也做了疑惑的神情,喃喃道,“奇怪,之前并没有这血迹啊,难道是掉进水中后弄上的吗?”
当即,段鸿快步迈出林子,来到霍行知落水的河边,霍行知想拦但竟没拦住,段鸿只是掏出两张符纸握在手中,道:“师弟别怕,刚刚咱们是不小心着了它的道,现在咱们准备充分,才不怕它。”
霍行知哪是怕这个,他是怕季隐真被发现。
但幸好,季隐真已经不在了。河边的地上长满了青草,湿脚印踩在上面,也不显眼。但有那么一两处,凭空多了几滴水珠,霍行知不动声色走到那里,将水珠踩掉。
六人在河边看了良久,河面静止不动,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段鸿转头问霍行知,道:“师弟,你到底遇见什么了?”
霍行知立马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刻意顿了顿,道:“师兄,我看到师父了。我太激动了,所以……一时不慎,被那东西拽下了水。”他苦笑了一下,“幸好爬上来了,不然,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霍行知这话说的虚虚实实,恰到好处,在场的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去联想,一时,所有人的心头上都弥漫了一股伤心。
就在这安静的片刻,霍行知忽然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声音极其隐蔽,稍微一阵风声,就可以将其掩盖,偏偏现在无风无浪,无声无息。
霍行知额头上惊出一股虚汗,不着痕迹朝声音的来处看去。那里是一棵茂密的树,和霍行知有十五步的距离,而离众人则有二十步之远。
看六人的神色,应该是没有发现。
但现在不发现,等一会就不一定了。他们只比自己多五步的距离,再安静一会儿,被发现是必然的!
霍行知急中生智,转身往树的方向迈出了步子,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师父为我们贡献了他的一生……”霍行知说到这里,已经走到了树的下面,用衣服接住了滴下来的水滴,“哎!说多了都是泪啊,事到如今,我们作为师父的弟子,只有坚持不懈的努力,除恶扬善,锄强扶弱,才算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段鸿听得无比动容,他抹了一把眼泪,向霍行知走来:“行知……”
段鸿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霍行知一抬手,另一只手掩面,哽咽着声音道:“师兄!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然,你们先去刚刚咱们碰头的那里等我吧,我收拾好了情绪,就会跟上你们……很快的,作为师父的弟子,灵霄山的弟子,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段鸿表情凝重,理解的点点头,拍拍周围人的肩膀,便向他们刚刚所来的方向去了。
从指缝中看到人都走了,霍行知立即抬头道:“你的衣服在滴水。”
季隐真果然在上面,他低头回答他:“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