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没有停顿地落在粗糙地面上,激起水花,使周遭一片白茫茫。
关鱼伸出通红的双手,放在那温暖的火堆上,阵阵的暖意驱散心头的阴霾。
时不时瞧着那边上的女人,原来她就是边玛。
怎么会这么巧呢?
想到次仁大叔说的话,内心一片苦涩,这小孩还在牙牙学语——
鼻尖泛起酸涩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
“叮”一声,边玛笑着说:“关小姐,水好了,您先去吧!”
关鱼接过她手上的衣服,点点头,轻声说:“谢谢。”
边玛盯着关鱼的脸看很久,这姑娘可真白净,脸上的高原红在此刻更加美丽,喃喃道:“不客气,你太瘦,可能会有些大。”
关鱼摇摇头,说:“没关系。”
边玛眼看着关鱼已经关上浴室的门,立马拉着陈周到柜台前,压低着声音:“你跟这姑娘什么关系,怎么你的衣服在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姐帮你问问?”
陈周逗着她怀里的小孩,眼神里满是怜惜。
边玛看着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掉逗小孩的手:“别怪姐多嘴,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姑娘。”
“你认识?”
边玛把之前在火车上认识的事讲出来。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个姑娘家这么能忍,她把嘴巴都要出血,可一声都没吭。”
陈周若有所思。
“你这样的性子,就该有个人管着,我看关小姐就很不错。”
陈周听完,嘴角不自觉在颤抖。
边玛转眼看到关鱼出来,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下一秒就把小孩放到陈周的怀里,走到关鱼的身边上下打量着。
脸上满是笑意:“这套衣服当初我还觉得做的颜色有点深,但是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却格外的显好颜色。”
“你说是吧?”
陈周也把目光落在那穿着传统藏服的女人身上。
黑绿的配色不但没有把人衬得老气,反而把她清冷气质显得更加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弧度的嘴角,让她变得高贵和不可亵渎。
边玛非常满意地来回踱步观望,心里思考,这姑娘长得真真好颜色。
“哈欠”一声。
边玛赶忙拉着关鱼靠近暖炉旁,还往着里面加几块材火,侧身走进厨房里面,把熬好的姜茶乘两碗放在桌子上。
“关小姐趁热喝。”
关鱼挪动到桌子旁,转头对着女人说:“叫我关鱼就可以。”
边玛愣住片刻,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答声“好”。
陈周收回视线低头凝望着怀里的小孩,没想到越长跟他父亲越像,那二老也能有个念想。
小孩子睁着两颗硕大的眼睛,咕噜咕噜地打转着,挣扎着要从大人的怀里下来。
边玛看此情形,笑着就让陈周把他放下来。
他步履蹒跚地往关鱼的方向走。
关鱼低头瞥见那走着歪歪扭扭的小孩,原本就对小孩子没有任何的喜爱,但此刻的眼里也满是尽是温情。
小孩一个不稳,她立马蹲下身子,扑腾一声,他在她的怀里嘎嘎直笑。
关鱼嘴角的弧度也跟着扬起来。
“姐姐——”
软糯糯的声音在温暖的房子响起,小小细细的,却是打扰人的心神。
边玛喉咙发直,眼眶里强忍下泪水。
要是丈夫没有牺牲,他这次回来都能看见会走路的儿子。
陈周的心理很不是滋味,想起上次见面,他还在念叨着儿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好,可是他却没有机会看到。
关鱼对于父亲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个寒冷的雪夜,每次的呼唤都深深扎痛她的内心。
边玛出声打断。
“你们今天大概率应该走不了,这雪下得太急,路大概率被封。”
陈周没有回答,而是凝望着那个蹲在地上的人。
“刚好这几天有市集,关鱼你来这里有逛过吗?”
关鱼摇头。
“什么时候能通路?”
边玛面色凝重,开口道:“这个不好说,这里的路比较偏,加上要过年,人手肯定会比较少。”
她转头看向关鱼,有些迟疑地问:“很着急赶路吗?”
关鱼摇摇头:“还好——。”
“我还没有逛过市集,刚好趁这次看看。”
边玛很快就喜笑颜开。
朴实的妇人脸上泛着灿烂的高原红,开心的说着:“刚好啊,那个孜姆家的儿子明天要娶媳妇,陈周,你带着关小姐——”
话音停下。
“我又说错话了,是关鱼。”
“你们可以去参加看,很是热闹。”
陈周沉默以对,他看向她。
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
关鱼看出他的抗拒,她嘴角轻勾:“可以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边玛拍掌称好。
“就这么说好,你们明天参加完婚礼,应该来得急去集市逛逛。”
“那里的景象肯定是你之前没有见过,卖的小玩意可多了。”
边玛有些犯难。
关鱼有所察觉,便出声询问。
便听到她说:“家里就两间房,那今晚该如何是好——”
她顿时来了兴致:“你跟小宝宝一间,我跟他一间。”
说着就把手指指向那个站在窗变的男人,她清楚地看见他满眼的错愕。
“我们又不是没睡过,你说是是吧,陈领队。”后面的三个字格外的用力,听起来让人觉得暧昧十足。
罗布的拨浪鼓“叮咚”一声掉落在地。
室内的三人一片安寂。
边玛把眼神落在陈周身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他的眉毛一拧,语气带着呵斥,出声:“关鱼——”
边玛的眼神来回咕噜着,听着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
她伸手推一下陈周的手臂,小声嘟囔着:“好好说话,人家是个姑娘。”
关鱼低着头逗着小孩,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陈周一脸无奈,不过他知道他还是应该找关鱼说清楚。
他拿起一旁的毛巾默不作声地走进浴室里面。
边玛眼看他已经走到里面,沉思一会儿,走到门口,把玻璃门拉上。
空中还下着鹅毛大雪,路面上积雪被车轮压过的位置被冻成两道冰。
今年的天气冷得晚,但是却也冷好得厉害。迎面而来雪花像小石头砸在脸上,手上,有些泛疼。
边玛锁好门。
她从门帘里出来,欲言又止地看向关鱼,终究在看到柜子上丈夫的遗像之后,按着忐忑的心,开了口。
“关鱼,陈周他是我丈夫的好朋友。”
丝丝疼痛的回忆涌上妇人的心头,内心苦,鼻子酸,声音颤抖。
“他们认识很多年,我丈夫是消防员,他在一次救灾中牺牲了,去年这件事还上了新闻。”
关鱼大脑中忽然出现一条新闻,关于某酒吧失火的那个事件,原来那个殉职的年轻消防员是边玛的丈夫。
“陈领队是一个很好的人,要不是有他的帮助,我们母子俩的生活都不知道如何过下去。”
边玛看着关鱼脸上的深思,立马开口解释:“我说的是,这个药店是拿着我丈夫的赔偿金才开起来。”
“我带着孩子根本抽不空去处理,他二话没说一个人就去。”
边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有想要偏袒他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讲讲。”
关鱼点点头说:“我知道。”
陈周擦着头,从浴室里面走出来,发现屋子里面只剩下关鱼一个人坐着烤火。
耳朵微微一动,听见后面的炒菜声。
他选择在关鱼的对面坐下来,低眸思索一下开缓缓开口。
“你以后还要回到城市里,没有必要在这里落下什么不好听的名声。”
关鱼嘴角扬起冷笑,脸上满是不屑,“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听到这话的陈周内心一沉。
“人生走到一定的地步,没有在乎的东西怎么支撑自己走下去呢?”陈周低哑嗓音在房子里响起,口气平静,让关鱼有些愕然。
关鱼把视线从暖炉上转移到男人的身上,但是男人低着头,只能看到那潮湿的头发。
两人陷入沉默,关鱼感觉到周遭的仿佛被声音和时间遗忘了一般的死寂。
这句话她在父亲的日记本中曾经看到过,他——
他怎么会讲出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关鱼不禁握紧拳头。
“你到底是谁?”
陈周心头一颤,烤着火的手差点被烫到。
“没有谁,”陈周压着双目,眼神里是躲避。
关鱼内心有一个不好的念头,他跟那行有关系,母亲又说父亲是——
不——
这不可能。
父亲出事的时候,他也才高中生的年纪,怎么可能——
她嘴角泛起苦笑,她应该是疯了。
起码在她有记忆以来,父亲可是从未踏足过这个地方,而且在家里的旅游纪念册上也未见过。
“可以吃饭啦——”
传来的喊叫声,打破这沉寂的环境。
高大的身影处在关鱼的面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撩开帘子,走进厨房里面。
她愈发对陈周的感到好奇,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线索。
边玛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看见关鱼坐在椅子发呆,头发还是一片潮湿。
急忙出声:“关鱼,赶紧把头发吹干,淋雨后可是最容易头疼。”
边玛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在柜子上找出吹风机插在柜台前,叫唤着关鱼过来。
她看着关鱼吹着头发,感慨道:“头发长得真好,又顺又长。”
陈周在摆放着碗筷,空气中不时飘来她身上的清香。
味道把他的记忆拉长,想起那一晚她的微湿的秀发散落在他的胸口上,周遭都是她的气息,温热而湿润。
屋里的温热让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陈周拉开离他最近的那个狭小的窗户,调整呼吸。
下雪了,密密麻麻的雪不停歇地往下倾倒,在视线里狂舞,他在想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雪?
落地的雪花没有即融,虽然下得很轻,寂静无声,可是却占据整个街上的道路。
他表面看起来如无风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但他知道他的内心已然是一片凌乱。
陈周揉戳着手指,内心的不安让他想抽上一根。
耳边“呼呼”的吹风机声停止,他的忧虑却久久散不去。
边玛清亮的嗓音在房子里响起:“小周,吃饭。”
三个人落坐在小小的木桌上,显得有些拥挤。
陈周的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眼眸上,在快对视的瞬间,他很快移开。
这一幕刚好被旁边的边玛看到,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伸出手指指着那旁已经炒熟的猪肉说:“有没有尝过我们这边的生肉?”
关鱼回想片刻后,刚想开口,没想到对面的男人提前回答。
陈周脱口而出“她吃不习惯”,让屋里的气氛沉默片刻。
边玛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就说嘛!”
“刚才还好奇,你怎么把肉炒熟。”
“原来是为关鱼啊!”
陈周内心一阵懊恼,果然一抬眼对面的女人满眼戏谑地看着自己。
边玛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想这两人肯定有戏。
她一定要制造一些机会让两人亲近一点。
夜色渐深。
窗户外的大雪有逐渐变小的趋势,但似乎没有想停止。
小罗布的哼唧声,让边玛不得不带他回房睡觉。
整个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
唯一的一张软皮沙发是关鱼今晚的栖息地,而陈周则用着长木凳搭成床。
他正安静地弯着背在整理床塌。
关鱼盯着男人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