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上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多少年都没有过,若是能再出一个也实属幸事。”与他同行背着书篓的男子同样抱着期待。
“不过兄台,你可知晓那人是何来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谈起这事,那人也来了兴致,“巧了,这你就问对人了。我与他恰巧都是从南边来临的,一路上比你们更早听到他的消息,这生平来历也算略知一二。”
“兄台请细讲。”
江述银同样放慢脚步,等待着那人的下文。
“那人姓段,名逢源,锦州荣庆镇人,家中只有一老父,二人靠着山腰处的竹林为生,别看他出生不好,那后面的传奇事迹还真不算少。”
“哎呀,兄台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从北边来的,对于他是完全不了解,此番来上京城,好歹也算同为会试的竞争者,也想知晓些他的底细。”
“唉,他的事简直就是我们每个举子梦寐以求的。十二岁时才入学堂读书,没过两年便一举考中童生,一年多后又通过院试成为秀才,直至去年秋闱得了解元名声大噪,他也不过舞象之年,当称得上一句天纵奇才。”越往后说他语气中的向往之意越甚,这般出色的人物,又有谁不想结识一番呢。
北边来的那人听得暗自咋舌,正有些惆怅,猛然又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那荣庆镇是不是数年之前也曾出过状元?”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看来那里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若是此次段逢源真能连中三元,那我必定要去荣庆镇走上一遭,不求别的,就求沾沾文曲星的仙气。”
接下来的话题又扯远了,江述银加快脚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远离二人。
段逢源,听起来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让我看看你能带来多大的惊喜吧。
今年上京城的会试,因为这个十七岁的解元而更加令人期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巨贾富商,无一不盯着那红榜上的名字,说不定就能抓住意想不到的机遇。
江述银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伶竹正在同林绪桐讲自己刚刚得来的消息,恰好又是与段逢源有关,边说还边比划,恨不得当场去见见那是个怎样的人。
“公子,你听我说啊,他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说不定最后真能与公子同朝为官。”林绪桐被他闹得头都有些大了,还是没忍心让他闭嘴,默默承受这一切。
江述银适时接上一句:“真的假的?难道你亲眼见过?”
伶竹底气有些不足,说话也不是那么肯定了,“我……我没有,但是那些事都是他的同窗亲口说的,肯定不会有假。”
“诶呀,看来真应该把你也送出去上一年学堂,你这么聪明肯定也比其他人学得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的同窗会怎么对待你了。”江述银嘴上说着勉强能算夸赞的话,头却是不住地摇,很是不赞同他的观点。
伶竹这下算是彻底偃旗息鼓,他很聪明,当然能听懂江述银话中的意思,读书人大部分都是心高气傲的,有多少会真心真心实意称赞同窗?多半还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罢了。
为什么世家大族会选择在自家府上开设学堂,一方面是因为有能力为族中子弟提供更好的老师,另一方面未必没有担心同窗影响。
伶竹耷拉个脑袋安静下来,对着江述银颇不平道:“你这个人说话真没意思,什么都要说透。”
“没办法咯,天生的,现在想改也来不及了。”江述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显然这句“想改”并不是诚心的。
他气鼓鼓地越过林绪桐,走向后面去放自己刚买回来的东西。
两个人斗嘴他一向不会阻止,只在吵完之后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反正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林绪桐看她两手空空,有些奇怪地问道:“出去这么久,什么也没买就回来了?”
江述银有些无奈地躺倒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别提了,上京城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热闹点的地方统统人满为患,想买点什么都无处下手,而且不管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那个段什么的人,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段逢源?他的故事听起来确实能够引人赞叹,如果有机会我也挺想和他见一面的。”林绪桐的态度并不似路上行人那般强烈期待,但也并不冷淡,同样对他抱有极大兴趣。
江述银慢悠悠晃着,随口接话:“不奇怪,你们都是读书人,彼此遇见了肯定会惺惺相惜,更何况还同样有出众才能,我觉得你们肯定不止见一面那么简单。”
“这么确定?”林绪桐有些好笑,缘分哪能这么算。
她从椅子上坐起,目光灼灼看着他,“我们来打个赌吧。一个月之后,如果你和段逢源能结成不错的朋友,你就多给我一份月例,如果不能,那我就给你交一份月例,怎么样?”
林绪桐略微挑眉,“这么自信?这可几乎是把决定权都交给我了,不害怕输给我?”
江述银又躺倒回去,气定神闲,“哎呀,我对于自己的推断一向都是很自信的,你且等着瞧吧。”
她都这样说了,林绪桐也就不再拒绝,静静等着赌约兑现的那一天。
二月的最后一日,会试考场附近的客栈几乎全被赶考的学子订满,周边书肆茶馆的生意异常兴隆,温书论策的举子随处可见,或意气风发,憧憬未来,或埋头苦读,拼尽全力,无论如何去做,都将是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时间再过不到半月便是会试,前来考试的人都来的差不多,再晚些时日恐怕就连温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考场离大理寺不算远,江述银最近几日完全闲不下来,每日都同林绪桐一块在这条街上巡视,保证举子们的安全。
这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任务,科举每三年一次,极少有人会选择在这时候闹出乱子,就连在朝官员也无不兢兢业业,势必顺利结束考试。
江述银正跟在林绪桐旁边走着,前方却突然喧闹起来,原本正常行走的人群纷纷向不远处涌去,速度极快不知发生了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留在原地没动,看那热闹中心移动的方向,正是朝着他们这边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吸引这么多人的原因了。
拥堵的人群不断向后退去,渐渐显露出内里的全貌,众人簇拥跟随着的是位极年轻的男子,肤白若雪,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一双颜色浅淡的唇紧紧抿着,面上似有不耐。
他的身量极为高挑,只穿着极为简单的浅色长衫,衬得本就不够挺阔的脊背越发瘦削,身后背着做工粗糙的竹篓,里面还装有不少翻了卷书籍,一看就是赶考的举子。
林绪桐摆摆手,马上便有侍卫出现维持秩序,将他从人群的包围中解救出来,劝离的百姓中还有姑娘依依不舍地回头,“他就是段逢源啊,书读得好就罢了,人居然也长得这般好看。”
看着周围的人终于散去,段逢源的表情才稍微好了点,走到林绪桐面前躬身行礼,“多谢大人出手相助。”他看得明白,这个人就是与普通百姓不同,若不是他恐怕还不知道要在这条路上挤多久。
林绪桐伸手将他扶起,“不必多谢。我听说过你,想来上京城中许多人都听说过你,今日会有此举动多半也是因为想见一见本人吧。”
他的眉头再次皱起,含着些歉意说:“那些人传出的名声实非我所愿,但今日的混乱确实因我而起,给大人添麻烦了。偃朝疆域辽阔,解元也绝不仅只有在下一位,那些人将我的名字弄得人尽皆知,无非就是想等着日后看我笑话,至于我本人,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举子罢了。”
闻言,林绪桐轻笑一声,“不必自责,事情既与你无关,你便不需要感到抱歉。不过今日得见一面,方知传闻不虚,段逢源,本官很期待你的结果。”
“多谢大人抬爱。”语闭,他不再多留,继续去寻找自己接下来一月的栖身之所。
人刚一转身,江述银立刻上前一步与林绪桐平齐,戳了戳他,“怎么样?赌约开始,现在信了吗?”
林绪桐看着她狡黠的模样,不想让她这么快得逞,“是还不错,不过你可说了是结成好友,现在这才说了几句话可不算数。”
她也不急,不多争辩,“没事啊,不算就不算,我非让你心服口服不可。”
林绪桐接了陛下的安排,只顾着带人在街道上巡逻,全然忘记了另一个更加难缠的隐患,方才路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两边的茶楼酒肆中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查看。
相熟的自然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段逢源,随即要么愤恨妒忌,要么连声慨叹,而不熟的则一眼被吸引了目光,无关其他,纯粹是身上的气质使然。
他只是站在人群中,便让人觉得他与其他人之间好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