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长达四十分钟的通话结束，晏晚瑜朝楼梯口走去，走到一半，忽然鬼使神差地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瞥了一眼。

——被遮挡着，还是没看清全貌，但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没在意，扫一眼便离开了。

毕竟任人都想不到，有人会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别人讲一通冗长的电话。

步行下至二楼，晏晚瑜与上楼的情侣迎面撞见。

她愣了下，“小蝶，你们和好了？”

戚蝶立马松开牧归的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正面回答：“晚瑜姐，上次多谢你了。”

牡归被拘后，她以为戚蝶下定决心不与他来往了，谁知俩人竟又好上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晏晚瑜心头，她觉得上次那类事还会再发生的，甚至更狠。

她担忧地拉了拉小蝶：“你真的想好了吗？”

牡归见状，轻哼一声推开戚蝶，独自拿着钥匙走去开房间门。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带着点敌意和怒气。

他对晏晚瑜的态度不怎么友好，兴许是记恨晏晚瑜上次管了他们的私事。

同样的，晏晚瑜对牡归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从面相上看，牧归是很难与人亲近的类型，甚至给人一种反社会人格的感觉。他两眼冷漠无情，暗淡无光，从来都是拉着一张脸，几乎不会笑。

可这戚蝶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对这个男友简直爱得死去活来。

晏晚瑜不知该怎么劝小蝶，反倒小蝶笑得跟朵花似的安慰她：“晚瑜姐你别担心，绝对不会有下次啦！”

见晏晚瑜还不放心，她拿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悄悄道：“晚瑜姐，我只偷偷给你看哦！”

晏晚瑜落去视线——照片里，牡归赤裸后背，背后一片文字刺青。

【承诺书：本人牧归，从今往后，发誓对戚蝶一心一意，不会再骂她殴打她，我会爱她一辈子。决不食言，刺青为证。】

晏晚瑜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可小蝶为此沾沾自喜引以为傲，她又不好直接泼她一盆凉水。

“小蝶，你真的会感动吗？“

小蝶眼中溢着光：“超感动！”

晏晚瑜噤声，不知该再说什么。

她觉得牡归的这种行为很可怕，一边殴打一边道歉，持续对小蝶进行着精神控制。且不说他双重表演型人格，就动不动扇自己巴掌给女朋友下跪道歉这一点，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可是小蝶，你还年轻，一生还很长，还会遇见很多人……”

戚蝶笑嘻嘻地把手机装进口袋，打断她：“别聊我了晚瑜姐，你和帅邻居发展的怎么样了？一起去天台晒太阳了吗？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他搬着一张躺椅上楼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原来是陆燃？说来也巧，这么些时日，竟再也没碰到过他。

晏晚瑜点了下戚跌的脑袋瓜，“我说你这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些男女情爱，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晚瑜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牧归结婚。”说到这，戚蝶眼睛里满是小女生对爱情的憧憬，“我和牧归都没有亲人，我们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晚瑜姐，你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也是现在除了牧归之外我最亲的姐妹了。”

晏晚瑜微微愣怔，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戚蝶。

戚蝶才刚满二十岁，就已经历过了人生巨大的变故。一个长期在黑暗中独行的人，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和她一样的人，就会立刻产生盲目的、惺惺相惜的依赖。

“小蝶，我想带你去做心里咨询。”她怀疑戚蝶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用了晚瑜姐，我很好。”戚蝶拉起晏晚瑜的手，嘴上带着笑，但眼睛里有些忧伤。

提起亲人，她忽然想起了失散的妹妹——戚萤。

如今，戚萤早已被收养，有了新的亲人，戚蝶也不再是妹妹的唯一。

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一对姐妹的父母。那时的姐姐九岁，妹妹八岁，两人双双进入孤儿院。

没多久，妹妹被一对夫妇收养，可那对夫妇坚持只收养妹妹一人，绝不收养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姐姐。就这样，姐妹生生分离。

姐姐戚蝶，在年满十八周岁时离开孤儿院，遇见牧归。

自此之后，戚蝶再也没有了妹妹的消息，只知道妹妹是被一对热衷做慈善事业的尹氏夫妇领走的。

这一别，十一年过去了。

听完戚蝶的讲述，晏晚瑜眼睛有些湿润。

她把手搭在戚蝶的肩上，“好，就做你最亲的姐妹。”

-

雁瑜市连着几场雨后，气温坠了七八度。

霜降过后没多久，到了万圣节。

晏晚瑜对西方的节日并无太多兴趣，只是这日难得放假，不用去酒馆拉提琴了，便有一种“摸鱼”的快乐。

她把晚饭热了热，准备简单吃点继续复习。微波炉“嗡嗡”地开始运作着，房门传来了“咚咚”的响声。

她拉开房门，惊得差点叫出声。

戚蝶带着一顶羊毛卷假发，穿着洛丽塔公主裙，怀里抱着一只染着红颜料的小熊，乍一看就像小熊流了血。加上她脸部惨白的粉底和特效伤痕妆，使得周身弥漫着一股诡异色彩。

“晚瑜姐，陪我去方特乐园的万圣节嘉年华吧！”

“牧归呢？”晏晚瑜问。

“牧归在打游戏，他不肯陪我。”戚蝶噘嘴，拉住晏晚瑜的胳膊：“晚瑜姐，我就只有你了，你看在我精心打扮几小时的份上，不要像牧归一样放我鸽子嘛！”

架不住戚蝶的软磨硬泡，她只好应允。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最是活泼的时候，戚蝶也该有个朋友。

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下，她关上门正要走，一抬眼，看到戚蝶旁边站着一个cos《千与千寻》的“无脸男”。这人从头到脚披着一条黑斗篷，戴着一张白森森的面具，既简单又诡异。

“这是牧归？”

“晚瑜姐，我都说了他不来啦，这是你的202呀！”

虽然没搞懂戚蝶的讲话逻辑，但她已经习惯了小蝶乱点鸳鸯谱的行为。反正主要是为了陪她出来，多个人少个人无所谓，索性也没纠正她。

三个人打了一辆车，直奔方特乐园。

一路上，晏晚瑜和戚蝶坐在后座聊天，副驾的202一句话也没说。

这人浑身上下的黑色压迫，又带着点神秘，晏晚瑜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便拍了拍副驾的椅背，问他怎么不说话，之前也没发现他那么沉默寡言。

戚蝶笑嘻嘻地当起了嘴替：“202重感冒了嗓子不舒服，只能小声说话。再说了，这么厚实的面具戴着说话也不舒服呀，你就别难为他了。”

晏晚瑜点点头，没起疑，继续和戚蝶聊天。

车上是晏晚瑜和戚蝶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声音。

冯昱肆透过面具，望向窗外，静静听着晏晚瑜和戚蝶讲着最近发生的故事：

“最近遇到了个出手阔绰的小老板，但人有点怪……”“同事都挺友善的，但是上次遇见了一个找茬的客人……”“旁边学校的大学生人也很好，上次有个女生还送了我护琴油……”

他轻声笑了笑，伸手去摸裤袋里的烟盒，摩挲了下，想起是在车里又戴着面具，忍住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那会儿他刚套上“无脸男”的大斗篷，拿着面具正准备出门参加“醉了”酒馆的派对，谁知正巧遇上戚蝶，戚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玩，得知晏晚瑜也去后，他便答应了下来。

……

到方特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

街道两旁挂满了南瓜灯，最恐怖的莫过于西式恐怖与中式恐怖的叠加态，园区内到处垂荡着血红色的中式符咒，还有神出鬼没的NPC，稍不留神就会钻出来吓人一跳。

三个人走在万圣节主题的长街上，音箱以4D环绕的音效播放着诡异的音乐，各种奇特装扮的人混杂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被钻出来的NPC吓得魂飞魄散。

戚蝶紧抱着晏晚瑜的胳膊，晏晚瑜虽没她那么害怕，但被这诡异的氛围感笼罩着，多少还是心跳加快了些。

——倒是这202淡定地就像在逛菜市场。

晏晚瑜侧头问他：“你今天不用陪你女朋友吗？”

疑问刚一出口，戚蝶又快人一步当了嘴替：“晚瑜姐，都跟你说你误会了，帅邻居没有女朋友。你……确定不要考虑一下？”

“你怎么不去应聘红娘？”晏晚瑜点了下戚蝶的脑袋，心里腹诽：难道是分手了？但问出来又不太礼貌，索性作罢。

正走着，路两旁飘出干冰制造的白烟，眼前朦胧一片。

就在三个人放松警惕之时，薄雾消散，一个头上插着刀的NPC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晏晚瑜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尖叫出声，心跳攀升之余，手腕被旁边的人猛地一拉，一个酿跄，落入了“无脸男”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