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肉怎么去腥呢?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不过赵青元在这个美食短缺的时代待了一段时间,也积累出了不少小妙招。
屋内烟气缭绕,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嬴政就那么双手抱臂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平静看小女儿给他做“美食”。
小丫头个子矮矮的,看灶上的釜都得垫个脚尖伸长脖子,但她似乎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依旧兴致勃勃地拉着红的手腕,让她往已经泡了很久水的那块肉里疯狂加料。
自从接这个女儿回咸阳之后,嬴政的饮食生活就得到了极大改善,当然原本咸阳宫的厨子也是很细致的,但受限于眼界,做出来的食物翻来覆去也就那些,终究是比不过赵青元回宫后。
她总有各种各样的新东西能拿出来。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隔了两千年的两代人。
嬴政早就发现了,这个女儿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下厨,她只是喜欢好吃的,那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她觉得不好吃怎么办呢?当然是她自己下场指挥加动手。
小姑娘在不远处忙活,眼睛微微眯着,袖子挽起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手臂,显然乐在其中。
屋内的厨子们依旧无法放松,保持着在陛下威压范围内的战战兢兢,但嬴政十分自在。
甚至,他觉得心尖有些发暖,眼前这个鲜活的,替他忙碌着的小姑娘,是他的女儿。
——
“吃呀阿父。”夜色沉沉,泛黄的暖光从侧面照到面对面坐在桌旁的一对父女身上,赵青元手撑下巴,笑眯眯地把面前的盘子朝嬴政推了推。
这是一盘红烧野猪肉。
从色香味各方面来看,赵青元都对它十分满意。
这是在嬴政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知道女儿为了它花了多少心思,嬴政自然也十分给面子。
伸筷子,夹块肉,放进嘴里……
嗯?
比他想的还要好吃。
再夹一块……完全忘了不久前他是怎么嫌弃野猪肉腥膻的。
赵青元露出大大的笑脸:“怎么样?”
“尚可。”
啧,有点傲娇,这个时候居然不大夸特夸,这可是她亲自(那倒也不是)做的!
赵青元哼一声,自己也夹了块。
嬴政的口味,她早拿捏了,吃不了太刺激的,像是辣椒那一类,但香喷喷的红烧肉,他肯定喜欢。
“阿父,我明天能出去周围看看吗?”父女俩十分优雅的吃完一整盘肉,赵青元揉了揉眼睛道。
不早了,她有点困。
嬴政正在看一卷有些年份的竹简,因为年岁太长字迹不太清晰,他得凑近了仔细辨认,闻言,他分神回应女儿:“你今天不是看过了。”还捡了不少东西回来。
“没有啊。”赵青元哼哼,“我今天只是在山脚走了一圈,明天是打算去附近镇子上走一圈。”
嬴政:“……”
你还记得你今天下午才答应我接下来几天都跟在我身边不乱跑吗?
嬴政感觉眉心狠狠跳了跳。
这女儿,一路上但凡要在哪里停留几天,她都免不了要自己到处溜达。
“六国……”
“阿父放心吧。”赵青元打断嬴政的话,“我一定会带足侍卫的,再说了,既然是巡游,是不是该多了解一下当地黔首的生活环境呢?反正还有好几天才举行封禅仪式,我待在行宫也闲不住,就出去看看嘛。”
最终,嬴政还是被软巴巴的眼神攻势给拿下,只反复叮嘱赵青元一定要带足甲卫。
他又发现了小女儿的一个特点——许下的承诺转头就忘,该打!
赵青元笑嘻嘻说着“阿父最好了”,准备回房睡觉。
当然,离开前她还十分轻巧地夺了嬴政手上的竹简,“阿父不要在烛火下看竹简奏疏,对眼睛不好,到时候要是看不清东西了就糟糕了!”
这时候可搞不出来眼镜,得注意着点。
对于她这样肆意插手父亲事务的行为,陛下生气,陛下……习惯了。
——
赵青元美美睡到了日上三竿,然后起床换衣服出门。
不得不说,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什么都不缺,一点压力没有,赵青元这颗在现代被牛马生活打压得麻木了的心脏,又恢复了活力。
“真舒服啊……”赵青元伸了个懒腰。
系统幽幽开口:“犹记得几个月前,你还不想在秦朝待。”
赵青元:“……”
你个煞风景的家伙。
这次赵青元还是带了蒲草和章邯,当然,额外也带了好几个侍卫。
不说他们能不能保护好她的安全,反正赵青元心底有个小人在告诉她——如果路上遇到什么可怜人,这些侍卫肯定是被她送去帮助别人的最好选择。
——
赵青元背着小手,慢悠悠地在一处桥头晃悠,桥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如今这个时节,黔首们早已经春种完毕,蹿了半截高的粟苗麦苗迎风生长,入眼皆是绿色,看得赵青元心情好极了。
“这边的粮食长得没咸阳那边好,嗯……改进空间很大。”她微微偏头和蒲草说话。
忽的,一个声音从桥的另一头传来。
“唉那个小丫头,去桥下把老夫的鞋捡上来。”
“?”
一群人脚步一顿,齐刷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棵需要数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树下,坐了个灰布麻衣,头发有些白的老头,刚刚那声喊,正是他发出的。
侍卫们齐齐皱眉,章邯手放在剑鞘上,蒲草也上前一步挡在赵青元侧前方,大家都十分困惑。
这老头哪冒出来的?刚刚那树下明明没人来着!
看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老头似有若无地小小翻了个白眼,“老夫的鞋。”
他下巴朝桥下一扬,又重复一遍。
蒲草拧眉,小声道:“公主,奴婢去把他赶走。”
这老头实在是没眼力见,没看到他们一伙人的衣服不似常人吗?
指使公主给他捡鞋?他怕是不知道他们身后跟的随便一个秦锐士都能撂倒他。
“不用。”赵青元拉住蒲草的手腕,自己慢慢往老头的方向走。
这一幕……章邯他们想把老头绑了给他点颜色瞧瞧,而赵青元,则是灵光一现,想到了点什么。
嚣张老头,桥下捡鞋。
这不是张良得太公兵法时候的剧情吗?
有点巧,不确定,再看看。
这是一座有些年份的石桥,两方桥头间距离不远,很快,赵青元就到了老头面前。
老头十分随意地斜靠在树根上,姿态放松,完全没因为对面一群人来势汹汹就因此有什么特别反应。
“敢问长者,可是有话要对我说?”赵青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让蒲草往老头旁边铺了个垫子,然后自然的坐了下去,那闲适的样子,比老头都还要随意几分。
赤松子:“……”
他不接话,只把自己没穿鞋的脚往赵青元面前伸了伸,示意他要他的鞋。
赵青元默默撇嘴。
说实话,老头这脚在泥巴地里踩了半天,她不太想看。
那桥下的鞋……她自然也不想亲自捡。
一个侍卫下去捡鞋了,赵青元没动作,赤松子哼一声,到底也没说什么。
没眼光的丫头,老夫的好东西不给你了。
“长者有话要对我说的话,就请讲吧。”要真是黄石公,并且打算把原本给张良准备的太公兵法给她这个天命之女的话,也不要再犹豫了,直接拿出来吧。
这边赶紧结束会晤,她待会儿还要继续去看其他黔首的田地呢。
远远望过去,那边山脚下还能看到有几个黔首在田间忙碌,她打算去找他们了解了解当地情况。
“你认识老夫?”小丫头语气平淡,赤松子眉头一扬,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小丫头,说瞧不上他吧,那倒也不是,一点架子都不摆就挨着他坐下了,可要说对他尊敬吧……那就更不是了,瞧这随心所欲的样子,倒像是和他一起坐路边茶馆喝茶的普通路人。
“不认识啊。”赵青元慢悠悠摇头。
确实是有那么点猜测,可也不好说,总之,她不打算自己先挑破。
破旧的布鞋被放到赤松子脚边,他余光扫一眼赵青元,见她微微仰着脸在吹额前的碎发玩,一点注意力也不分给自己,脚踝动了动,自己把鞋穿上了。
“老夫有一个名号,叫赤松子。”赤松子盯着赵青元,看她的反应。
他这个名号,不说人尽皆知,但在上层社会里,那还是有点名气的。
如果这个小丫头不是个无忧无虑只会玩乐的,就应该对他有些耳闻。
哦豁。
赵青元眨巴了几下眼睛。
赤松子……还真是黄石公啊!
他不是据说在下邳隐居吗?怎么会溜达到济北郡来?
“哦,先生好。”赵青元缓缓勾起嘴角。
据说黄石公深谙黄老之学,精通兵法谋略,还擅长相人之术,那他今天找自己,不会是相中了她这个大才吧?
“看来你确实认识老夫。”赤松子轻哼一声。
“略有耳闻。”
史书记载,黄石公相中张良,为了传授他兵法,考验了他好几次,还非要让张良给他穿鞋,那么……刚刚赵青元也没给他穿鞋,看来这太公兵法,应该是与她无缘了。
不过说实话,赵青元其实也没那么想要,嬴政灭六国后,咸阳宫里塞满了六国搜刮来的各种书,她要真想看,随便去翻,看个几年也看不完。
不缺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