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听了就锁紧了眉心，崖顶是灵修的地界，妖修一般不会轻易越界的，她怕不是在茶肆里听人编排的消息拿来糊弄他。
“你听谁说的。”
“听族中的姐妹们说的。”
蓝豆娘的族人挺多，诸如蝴蝶、蜻蜓、飞蛾都算族人，也遍布整个赤枫崖。
不过许今朝还是不放心：“你拿了本仙君的赏赐可要跟我说实话，你若随便拿街边谣传来诓骗我，到时候不光赏赐要收回，本仙君还要重罚你。”
“仙长，奴说的都是实话，但奴也只能告诉你族人看到了什么，至于后来怎么样，还在不在奴也不敢保证，仙长若信不过就将宝物收回去吧。”
蓝豆娘这么说着，攥着鳞片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不妨事，你只管照实说，后续有什么变动及时告知仙长就行了，仙长又仁厚又大方断不会跟你一个小妖修计较一件小物什，说出去都惹人笑话。”林叶笙在一旁搭言。
“哎哎，谢谢仙长，谢谢朱砂公子。”
蓝豆娘游走于修士和凡人之间，有时候就会把两个不同世界的习惯交叉带来。
听到朱砂这个名字许今朝就更烦了，挥手打发走蓝豆娘。
蓝豆娘才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又对许今朝道：“仙长，奴的小店里近日来了一个无人照管的小妖修，本想送到您老人家的洞府去，可是游神说你不在，不让送，可巧您老人家就召唤我了，我现在把那小妖修给你送来？”
一般仙家可能会照拂灵修一二，但绝不会管妖修，是从前符青辞对弱势的灵修、妖修一视同仁多加照拂，而自诩跟符青辞志同道合的许今朝也一起做了这些事。
所以赤枫崖的妖修都默认许今朝要照管不能自理的小妖修。
平日里许今朝也确实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事还没头绪，游神们都已经将他当成未来的罪仙，个个不听使唤，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你先照管着，过段时日我再遣人来接。”
蓝豆娘面露难色：“仙长，如今这世道实在是难以过活，奴一个弱女子立足人世本就不易，还有一堆灵智未开的族人要养活，这小妖修也是灵智未开，帮不了一点帮，饭量倒是顶得上七八个人，不是奴推脱，实在是……”
林叶笙听到胡灵遇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探查，也不希望许今朝被这些琐碎纠缠住。
又从蛇皮上抠下两片鳞片递给蓝豆娘：“仙长有事脱不开身，有劳仙姑了。”
一声仙姑外加两片鳞片，蓝豆娘果然没再多话，收了鳞片就走，像是怕许今朝反悔一样。
蓝豆娘也走，许今朝刚才不好意思发的火就一下子冒了出来：“小流氓，我的衣服不是你的私有物，你想送人就送人啊，一天能抠好几片下来，再过些时日还给我怕不是破洞连破洞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一个上仙穿着补丁衣服像话吗？”
林叶笙不接这个话茬，府下身来：“走，去找胡灵遇。”
许今朝无言以对，赌气似的地跃到他背上，揽住他的脖子喊了一声“驾”。
赤枫崖是一处高入云端的峭壁，林叶笙从前所在的参族便居住在崖顶修行，如同与世隔绝的仙境一般。
赤枫崖枫树遍地，可是崖顶的枫树四季都是鲜红如血，人人都到崖顶灵气充裕，所以连俗物在崖顶都能生出异象来。
林叶笙已经很久没去过崖顶了，因为崖顶上的人已经默认他是妖修了，妖修不能玷污了赤枫崖的灵气。
林叶笙向来不会去讨这个没趣，不过今日是许今朝提出要去的，参族的人驳不了仙长的面子。
许今朝的洞府在半山腰上，方便修为弱小的妖修找他主持公道，崖顶则高许多，修为稍弱的妖修哪怕无人制止，也飞不到这个高度。
崖顶往下看是一片茫茫云海，没有妖修，也没有疾苦，从前的林叶笙一度认为崖底就是个红枫遍布的好地方。
再次站在崖顶上，林叶笙才知只有这片崖顶是净土。
大约是崖顶灵气浓郁，许今朝也觉得浑身筋骨舒适：“这里你熟，去找找有没有胡灵遇的踪迹。”
说罢从林叶笙背上跳了下来，卸磨杀驴一般将他往旁边一推。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一支箭矢呼啸而来，重重地钉在了林叶笙刚才所站立的树干上，尾羽发出震颤的嗡鸣。
许今朝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羽箭面露骇色，抚着胸口道：“哎呀呀，就差这么一点就把我们两串成糖葫芦了。”
又冲着远处树梢上说：“小子，你家的地就这么金贵，连我也不能踏？”
树梢上隐着身的人影现出形来，飘然落到许今朝跟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仙长突然大驾光临，晚辈并未收到通报，有所唐突请仙长见谅。”
“算了，算了，还好本仙君身手了得，不然就算擦破了点衣服你也担待不起。”许今朝这话冲着来人说的，眼睛却看着林叶笙。
林叶笙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眼前这个从树上跳下来的男子，心中有些疑惑。
许多年过去了，许多人和事也不记得了，但总有一些人是忘不了的。
就比如眼前这位——林焕。
“焕”有光彩夺目明亮耀眼的意思，是族老们亲自赐的名，而他也确实是同辈中最耀眼的那一位。
连许今朝看了他一眼：“少年人你在这儿看门吗？”
“是。”林焕点头。
许今朝微微有些吃惊，原本是调侃一句，没想到还真是参族的看门人：“啧，都说参族人才辈出果然名不虚传，你这资质放哪儿都是好苗子，你家族老却让你来看门，真是暴殄天物。”
“晚辈资质平平不堪仙长如此谬赞。”林焕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被仙家赏识的骄傲和欣喜。
这一点倒是跟林叶笙记忆中的一样，他从小就被族人盛赞，早就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
“要不跟着我吧，比看大门有前途。”许今朝眉梢一挑。
林叶笙蹙起眉头，之前就听闻许今朝因为胡灵遇跟符青辞有几分相似就想将人收入座下，后来林叶笙也看过胡灵遇，三分相似也无。
倒是是这林焕，虽然长相完全不搭界，修为也不能相提并论，但品行和心性倒像是符青辞如出一辙。
大约许今朝也看出来了，又开始勾搭，这一百年里他勾搭过多少根符青辞沾点边的人，又得手了多少？
林叶笙心中不快，冷言道：“仙长，你现在是非缠身是想拉个垫背的吗？”
林焕这才注意到这贸然闯入的二人中居然有昔日的族人。
林焕是同辈子弟中最优秀的，林叶笙也不差，只是略输林焕一筹，二人常常被族老做榜样提点族中弟子。
只是背地里还会单独教训林叶笙要多多努力向林焕看齐。
所以林焕也记得这个当初跟自己比肩的同族，面色微变：“你…你怎么回来了？”
林叶笙当初屠杀赤枫崖妖修的事动静不小，想来族人都有所耳闻，向来波澜不惊的林焕都色变。
从前参族中的双骄如今成了陌路，林叶笙当了许久的妖修，礼义廉耻的教义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他不屑任何一位灵修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唯独不敢对视林焕的眼睛。
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许今朝却打着哈哈道：“他已经改过自新刑满释放了，现在是我的坐骑……”
林叶笙不客气地拔出冰锋，许今朝比他更快一步，手肘在剑柄上一撞，又将冰锋撞了回去。
又对林焕道：“你别介意，妖修就是这样没规矩的，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们这地界可有外人来过，或者有外面的东西被送进来过？”
林焕听许今朝说林叶笙是妖修的时候脸色又变了一变，最后只当没听见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赤枫崖顶是灵修的地界，外人轻易闯入不得，仙长是要寻人吗？晚辈也恐有疏漏，仙长不妨亲自寻一遍也好打消疑虑。”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许今朝也不跟他客气，还真就亲自搜了赤枫崖。
他本是上仙，人间就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所以连族老的批准都免了直接长驱直入。
赤枫崖的布局几乎没有变，林叶笙想看却不敢看，一如他喜欢去想又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离开参族，没有成为妖修现在是什么光景。
身边偶尔会经过三三两两的同族，有林叶笙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不过谁也没来问候许今朝这位镇山仙长，想来他也不想被打扰，以他的修为不想被人识破身份就没人能识破。
而灵修们所受的教导让他们也不会像妖修一般没有规矩，是以无人围观二人。
倒是许今朝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每一个遇到的灵修，挨个评头论足一番。
然后问林叶笙：“你们家什么规矩？修为最高的守门吗？我看你们这个年岁的灵修就是那个看门的小子最高。”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规矩，我从前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怎样的？”许今朝饶有兴致地问道。
“守门的是大多是年岁大了却成仙无望的，但凡年岁还小，或者修为又所成的都会将精力放在修行上。”
“这就对了，看门就是个杂事，谁会把好苗子放这里，现在是个什么规矩，我就说那小子跟着我比较有前途吧。”
林叶笙懒得回话，二人将赤枫崖搜了一圈也没有胡灵遇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