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咋咋呼呼动静很大,出站口附近不少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顾年几乎要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花里去了。
顾年抽出一只手拽着江媛往外走,“车在哪儿?我们上车再聊。”
江媛揽着顾年,大手一挥,“走走走,我带你过去。”
江媛还没成年,没驾照,所以是司机张叔送她过来的。
两个人在后座坐下,顾年跟张叔打了招呼后,车开出停车场,朝着爷爷家出发。
江媛开口,首先跟顾年认了个错,“我出门的时候碰见你爷爷了,你爷爷问我上哪儿去,我没过脑子说去车站接你……你爷爷问我为什么要去车站接你,我没答上来,你爷爷一通电话就打给你爸了……”
听到这儿,顾年叹了口气。
她转校的事儿一直没跟爷爷说,想必老爸也不会主动跟爷爷说,爷爷还以为她在市里头上着学呢,往常她要来爷爷家,老爸或者家里司机开个车就送她过来了。
江媛说去车站接她,她爷爷多精明一个人啊,一下就觉察了,等她到家的时候,老爸估计什么都招了。
“没事儿,”顾年说,“我爷爷迟早会知道,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差别。”
江媛松了口气,但想了想,忍不住道,“你爸让你转学的时候你要是直接跟你爷爷说了,你肯定就不用转了。”
顾年笑了笑,“转都转了,就别做这种假设了。”
“也是,”江媛说,“你新学校怎么样啊?吃住什么的还好吗?同学怎么样?有帅的吗?你早恋了吗?”
顾年用俩字回答了江媛所有问题,“还行。”
江媛不满意,“什么就还行了啊?你别这么惜字如金啊,展开讲讲呗。”
顾年把转学过去以来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挑拣着说道,“校门口有小吃一条街,都挺好吃,最好吃的是酸辣粉,学校食堂蒸的手工大包子也好吃。”
江媛追问,“那人呢?”
“人啊……”顾年皱了下眉,想到没多久前被吐在脚边的那口痰,就觉得心烦。
江媛敏感心细,见状立刻追问,“人不行?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顾年垂眼,指尖在掌心抠了抠,道,“我同桌人特别好,还长得帅。”
江媛惊讶的挑了挑眉,“很少听你这么直白的夸人诶,多帅?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照片啊……”顾年点进易初的朋友圈看了看,空白的跟个新建的小号似的。
于是她戳了下易初:来张自拍看看。
易初扣了个“?”过来,紧接着又跟了句:被盗号了?
顾年笑了笑,发了条语音,“谁盗号是要照片啊?真是盗号的,开口就该是借我点钱了。”
易初没回复,但两分钟后,发来了一张自拍。
看得出来是新鲜出炉的,穿的衣服都还是下午上课时候的那身。
易初拍照拍的很潦草,还有一点糊,但她的颜值扛得住她这种随意的拍照手法,抬眼看着镜头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嘴角微微翘着,痞气十足。
顾年点开大图后就一直盯着看,江媛见状,扒拉着她肩膀也看了过来。
“是很帅啊!”江媛叫道,“但这轮廓挺柔和的……”
“她是女的,”顾年说,并顺手保存了图片,退出了聊天界面。
江媛“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因为这次转学要开展一段美妙的校园恋爱了……那你就没遇到长得帅的男的吗?”
这个年龄的小女生,正是天性浪漫容易去憧憬一段美好恋情的时候,江媛围绕着这个问个不停完全在顾年意料之中。
只是……
转学后遇到的那些男的实在没谁让她有个好印象的。
如果真要说起恋爱、心动,这些词,顾年想了一圈,脑子里却只浮现出易初的脸。
顾年猛地回神,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人也立刻坐直了。
她这都琢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易初把她当朋友,她却想让易初当对象?
身边,江媛晃了晃她胳膊,“年年年年你说话啊,你怎么跟我聊着天还能发呆啊?”
“我有点累,想睡觉了,”顾年说,“毕竟坐车坐挺久的,还多久到啊?”
前头的张叔闻言回答道,“大概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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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院儿,拐到爷爷家门口,顾年意外的看到了老爸的车。
江媛缩了缩脖子,“估计是你爷爷知道你转校后,光是电话里骂不过瘾,把你爸给喊来了。”
顾年叹了口气,“那我先进去了,明天上完坟我喊你出去玩。”
江媛点头,“行。”
顾年推门进去的时候,爷爷单方面的训人似乎正告一段落。
老爸拿着个烟在吸,客厅里全是烟味儿,顾年猛地闻了一鼻子,呛的直咳嗽。
见顾年进来,老爸道,“我听你爷爷说是媛媛接的你?咱自己家也有司机,你别老麻烦人家。”
顾年还没说话,爷爷就开口怼了回去,“她俩小姐妹的关系好,愿意互相接着玩儿,这你也要讲两句?你在公司那领导瘾没过够是吧?在家还要朝年年吆五喝六?”
老爸不说话了。
爷爷打开了窗户,又对老爸道,“你要吸去院子里吸,别弄的一屋子都是臭味儿,难闻。”
“知道了,”老爸闷声应了一句,起身往外走。
爷爷一只手来回扇着那烟味儿,另一手朝顾年招了招,“冰箱里有你最喜欢吃的那提子味儿的冰糕,吃不?”
顾年摇了摇头,在沙发上瘫着,“路上吃了东西,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爷爷在另一边坐下,道,“你转学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刚说过你爸了,等下周让他给你转回来。”
“别,”顾年下意识开口拒绝,顿了顿,她才继续道,“别来回折腾了,转都转了,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学。”
爷爷也不勉强,说,“那以你意愿为准。”
顿了顿,爷爷又说,“你班主任的电话给我个吧,以后在学校有时候事儿,我跟你班主任沟通。”
顾年垂眼,撒谎道,“我没班主任电话,再说了,我在学校上着学能有什么事啊?”
爷爷皱眉,“可是……”
顾年打断他,“我好困哦,我回房间睡会儿。”
爷爷听了,注意力都转移了,“你还没吃晚饭,怎么能直接睡?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顾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就想睡觉。”
-
顾年的确是又累又困,脑子都昏昏沉沉的,但洗过澡躺在床上后,又迟迟不能入睡。
爷爷发了话了,现在她想在哪个学校读就能在哪个学校读。
按说,最好的选择是转回原来的学校,至少身边大多人都挺正常的,也都是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可是……
脑子里又晃过了易初的脸。
如果她转回去了,那想必以后都不会再跟易初有什么交集了。
对易初来说,她也只是匆匆转来匆匆转走相处不到半学期的过客。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舒服。
她不想只做她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的一位路过的朋友,她想……
和她更近一些。
顾年琢磨着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没摸到易初,还有点不习惯,明明跟易初在一块儿住也没多久。
她下楼的时候,早餐已经在桌上摆着了,几个小菜,白米粥,还有油条和包子,都是她爱吃的。
今天清明,要去上坟,所以老爸昨天过来后就没再回去。
顾年坐下来的时候,老爸正跟爷爷解释,“她月份大了,不好来回奔波的,所以我就没带她一块儿来,再说了,毕竟是上坟么……对孕妇不好,万一冲撞了……”
爷爷在桌上敲了敲,道,“知道了,不来就不来,快吃你的吧。”
爷爷住的这块儿是市郊,附近有座山,顾年奶奶和妈妈的墓就在山上的墓园里。
老爸开车停在了山下,顾年跟老爸一起从后备箱拿出大包小包的纸钱、祭祀的糕点食物、还有鲜花。
往山上走的一路上人都挺多的,但没什么人聊天,天空阴沉,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丝打在脸上的力度软绵绵的,像是给每一个或悲伤或无所谓的人敷上了一层泪。
顾年先去了奶奶的坟前,按照规矩磕了四个头,然后蹲在前头和老爸一块儿烧纸钱。
墓碑上有奶奶的照片,这张照片不是在照相馆拍的,而是顾年拍的。
那是一个午后,顾年原本拿着手机在自拍,奶奶晒着太阳,睁开一条眯成缝的眼,笑着让她给她也拍一张,顾年拍了好几张,奶奶挑挑拣拣让她删掉她觉得没拍好的,留下了这一张。
顾年没想到,当时那么平常的一个午后拍下的一张照片,最后成了奶奶临死前给自己选定的遗照。
看着烧了纸钱后蒸腾的烟雾,顾年眼眶发红。
这烟可真熏人啊……
顾年拿着小棍儿拨了拨,让纸钱烧的更充分些。
抬眼隔着生死的距离跟照片上的奶奶对视了一会儿,顾年低头,眼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
奶奶,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