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老板看了看离开的两拨人，不太敢招惹让人见血的易初，于是追着张涛那几人跑过去，“几位！去医院前先结个账啊！”

顾年侧头看了眼，张涛停了下来，在拿手机扫付款码。

回到易初奶奶家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收拾那一地的狼藉，桌子椅子都已经扶起来了，现在拿了个扫把在扫满地碎渣。

易初快步上前，从奶奶手里夺过扫把，“你歇着就行，我来。”

顾年放下铁锨，找来簸箕帮着易初一块儿。

奶奶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下二人，小心的问道，“你刚刚找着你张叔了吗？起冲突了吗？你俩没受伤吧？”

易初不想让奶奶担心，摇了摇头，“没找到。”

奶奶松了口气。

易初和顾年配合着收拾院子，不让奶奶插手，奶奶就在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上坐下来了。

她看着易初，叹了口气，迟疑着开口，“小初，你也别怨你爸，他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

易初听见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着头继续扫地了。

奶奶继续说，“他也不是去赌了或者说是吃喝玩乐把钱败花掉的，他是脑子不好，投资失败，这才欠的钱。”

“你爸爸这么长时间以来，让这债压的啊，连家都不敢回，你也多谅解谅解他。”

易初再度停下扫地的动作，回头看着奶奶，问，“那他谅解你了吗？哪怕没钱，但凡该还债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回来自己应付债主，我都能算他是个好爸爸、好儿子。”

“可现在呢？带着老婆儿子往外地一跑，不管债了，也不管咱俩死活，他有给人当儿子当爸爸的样子吗？”

奶奶仍旧苦口婆心的劝着，“你爸爸他就那个性格，胆小，没主见，他要是有钱了，肯定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顾年的动作也停了，担心的看向易初。

奶奶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顾年是跟去了东临市的，她是知道易初爸妈那儿其实是有钱的。

现在易初听着这话，心里该多堵得慌啊。

果然，下一秒易初猛地将一个瘸了腿的凳子踹了出去，凳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掉了一条腿，椅背朝下的栽地上了。

奶奶被易初吓了一跳，语气带了几分责备，“有话就好好说啊，你糟践东西干什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总是帮着你儿子说话。”易初将扫把放到一边儿，往楼上走了，“我明天再扫，很晚了，你快睡觉去吧。”

顾年看了看易初上楼的背影，又看了看黯然神伤的奶奶，叹了口气。

奶奶应该是心里实在难受，易初又跑了，于是她为自己辩解着对顾年说，“我也不是非要给她爸爸说话。”

顾年扯了个凳子，在奶奶身边坐了下来，“奶奶，易初可紧张你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那个样子，易初都急坏了。”

“我知道，小初是个好孩子，”奶奶惆怅的眼神看向虚空，“就是因为她是个好孩子，我才要多为她想想以后。”

奶奶说，“我年纪大了，再使劲儿活，又能陪小初多久啊？她不跟她爸妈搞好关系，等我走了，小初多可怜啊，连个能依靠的长辈都没有了。”

看着奶奶这个样子，听着奶奶说这些话，顾年眼眶一红，鼻尖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她想她的奶奶了。

这样类似的话，她奶奶也对她说过。

“我要是不在了，我家年年可怎么办啊。”

在奶奶身边长大，听过奶奶说无数句话，最后烙在脑海中，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奶奶病重时的这一句。

顾年低下头，听着易初奶奶一句又一句的絮叨，她对易初有太多的不放心，每次哪怕明知道会跟易初吵架，也会一遍遍的说着易初爸爸的好，其实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好，但她总要当个中间人，让易初心里头对爸妈都亲近些。

“奶奶，”顾年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我说话不好听，您先有个心理准备啊。”

顾年斟酌着措辞，说，“对易初来说，有这样的父母，其实是她未来人生的负重，而不是什么依靠。”

“她爸妈……把她弟弟带在身边，却把她丢给你养，这偏心偏的，不用我多说，您心里肯定有数。”

听到这话，奶奶叹了口气。

顾年继续说，“您身体健康，也别想那么远以后的事儿了，更没必要打着为易初好的名义，跟她一次又一次为她爸爸争执，毕竟，易初不算小孩儿了，马上十八了，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不是你说几句好话她就能觉得那是个好爸爸，然后一门心思上赶着讨欢心。”

说到这儿，顾年想了想，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就看着奶奶。

奶奶也看着她。

顾年被看的心里没底，怕奶奶生她气，不再那么喜欢她了。

这时候她有那么一丝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是不是不该掺和人家祖孙的家务事。

奶奶抬起手，摸了摸顾年的头。

奶奶笑着说，“你这孩子，倒是比我这个几十岁的人通透。”

顾年小心的问道，“那您觉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啊？”

“有道理，”奶奶还是很惆怅，她说，“那我以后……尽量不去提她爸吧。”

顾年松了口气，笑了笑。

顾年扶着奶奶将她扶回了房间，然后才上了楼。

门没关，留了一条缝，一线光泄了出来，给摸黑上楼的顾年指明了方向。

推开门，靠坐在床上的易初抬眼看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今儿晚上打算跟奶奶一块儿睡了。”

“奶奶睡眠浅，我跟她一块儿睡会打扰她的，”顾年脱下外套，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问问我跟奶奶聊了什么？”

易初勾了勾唇，说，“我都听到了。”

“啊？”顾年惊讶的看她，“真的假的啊？”

易初说，“你俩就坐在院子里聊，院子到二楼之间，连堵墙都没，我听得一清二楚。”

“那……”顾年问，“你不介意我跟奶奶说那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