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
白颂竹重声道:“陆公子,我很快要为人妻了。这样拉拉扯扯实在有违常理。还请自重。”
他手上的力道更重:“庚帖未换,聘书未下,就不算嫁!”
他这副固执的样子,倒是同上一世别无二致,虽然身子弱了些,性格也变了,但骨子里的执着倒是没变。
鬓间发丝从耳后垂到额前,挡住眼眸,无奈地道:“陆巡,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竹,我喜欢你,”陆巡道,“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如今我已经二十岁,只余五年的寿命。又怎么能耽误你,所以才将你一次次将你推开。阿竹,你很好,你值得更好人。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也不该是我。”本就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苦笑。
白颂竹终于抬起头看他:“所以你就这样擅自替我做了决定?天下之大,名医更是数不胜数,我会陪你去寻最好的大夫,定能安然度过二十五岁的一劫,然而你却因一时之困,轻言放弃自己,也放弃我!”她恨得咬牙,“你可恶透顶!”
“我以为这样是对你好,是我自以为是了。现在我后悔了,即便如此我也想同上天争一争。”他沉下声,“阿竹,是我醒悟得太晚了,如今我想求你的原谅,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他伸出手环住白颂竹,动作又轻又柔,似乎世间弥足珍贵的珍宝,虔诚而慎重。
命运弄人。白颂竹心中只有这四个字,心中酸涩,又油然出一种无力的感觉。她狠了狠心,挣脱开他的怀抱,陆巡后退几步,撞在一旁的柱子上,发出一阵闷哼。
“我已经决定要嫁给王爷了!”
此话一出口,让白颂竹脑中忽然又想起一个画面。
彼时,也是这样深秋的林子,落叶似雨纷纷而落,白颂竹站在门前,说出一模一样的话语。面前是身穿月牙袍子的少年将军,如星般璀璨的眼眸,再听到这句话后,亮着光刹那熄灭。
上一世的画面一丝不差地回溯在眼前。
陆巡垂着眸,许久才抬起,他认真地道:“阿竹,你并不想嫁他,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我也知道害怕什么。但是这一次,我同你一起面对,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说这样信誓旦旦,让她无法拒绝,然而白颂竹还是猛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忍耐许久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她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到。
她的担心,她的害怕,他怎么会懂呢?对她来说,那是多么惨痛的教训,让她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过去往事光是想一想便让她忍不住颤抖。
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白颂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准备要走,踏出的步子一滑,整个往下栽去。陆巡伸手拉她,两个人身子都晃了晃,才在石阶上站稳。
白颂竹从惊吓中回过神儿,发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伸手去推,却纹丝未动。
陆巡喉间溢出一声笑,“这一回我不会放开你的,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手上的力度又紧了紧,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他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抱紧我”。
还没搞懂这话什么意思,陆巡勾起嘴角,像是恶作剧般的坏笑,而后一阵天旋地转,白颂竹不由得惊呼出声。
陆巡竟然拉着她往石阶侧倒去,秋叶堆满石阶两旁,倒下去时,震起一阵叶浪,身上衣衫厚实,这一下倒也不疼。只是这是个山坡,俩人身子叠着身子,脸贴着脸,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
陆巡一手撑着她头上,一搂搭在腰间,将她拥在自己怀里。他的腰间滚过拳头大的石头上,后背碾过翘起的树枝上,他绷紧身子,咬紧唇,一声不吭。直到狠狠撞在树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响,这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
白颂竹翻身起来,撑着胳膊,回身去看他。
陆巡紧闭着双眼,眉头蹙得紧紧的,脸色极白,在忍耐着痛苦。
“陆巡!”
他依旧没有反应。白颂竹有些慌了。
“陆巡!”
白颂竹颤颤巍巍伸手抚上他的脸,忽然陆巡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她担忧的面庞,回握住她的手,一拉,天旋地转。眨眼间,他一手撑在她上方,发丝垂落同她的混在一起,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此时他居然还在笑着唤她“阿竹”。
白颂竹又气又急:“你疯了吗!故意从台阶上摔下来,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他眼中笑意更浓:“你还在担心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
视线带着不可置否的肯定,像是一看就看透她内心深处。
白颂竹心头一热,撇过脸:“我没有!”脸上的红透露出她的心虚,她甚至不敢看向他。
他轻笑一声,低头抵在她的额上,闭了眼睛,低声喃喃道:“阿竹,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从前求了许久的喜欢,就放在手上,我却让它从指尖流走了。是我太傻了,这一次我一定牢牢抓住。”
他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眼眸深深,宛若星辰大海,诉说着汹涌澎湃的爱意。白颂竹一时间看进去了,心神震荡。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他的眼中见过欢喜、痛苦、悲伤、隐忍…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浓烈的情绪。
她闭上眼睛,声音发涩:“陆巡,我们…不可能了。”
像是告诉他,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不信。”
随后唇上一疼,她倏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轻咬着她的唇,带着惩罚性质,却又害怕她会疼,浅尝辄止。辗转在她的唇上,没有更进一步,怕她拒绝,却又期待着她的回应。白颂竹偏头,他的吻落在唇角,他顿了顿没有停下,吻落在她的鼻尖,额头,脸颊…一点点突破她的心理的防线。
白颂竹闭了闭眼,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翻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声音尽是苦涩,“知道。”
白颂竹静静地看着他,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下去,感受到对方的一丝轻颤,又更加剧了这个吻。唇齿激烈间狠狠咬破了他的嘴唇,溢出一声倒吸气,白颂竹这才抬起头,鲜血像是胭脂,艳得厉害。
陆巡的唇上还在渗着血,在苍白的似雪的脸中,对比十分强烈,墨一样眼眸,瞪得大大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白颂竹擦了擦嘴角的血,像是尝到鲜的猫儿,露出得意的笑:“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回你跑不了了。”
陆巡的眼睛亮晶晶地将她望着:“你不嫁赵珩御了?”
白颂竹勾了唇角:“从未想过。”
从她答应要嫁给赵珩御那一刻,都是在假意逢迎。从前是她的手段太直白强硬,抵不过赵珩御的处处算计,如今她放低了姿态,便让赵珩御以为她真的心甘情愿。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对他的恨,根本消弭不了,在此之前她想的是这一生都与他不死不休,但是现在她不想了。为了赵珩御这样的人搭进去自己一条命,不值得。重生一次,不只是为了避免灾难,更重要的是要更好地生活下去。
陆巡道:“那我今日便拿生辰帖找你阿翁……”
“不急,等我三山渡回来。”
陆巡的手微微一紧,缓缓地应了一声“好”。
白颂竹目视着他:“把你之前的话再说一次,这次要好好的说!”
“什么话?”
“你说喜欢我的话。”
陆巡唇边绽开一抹笑:“说一遍怎么够?”
“?”
“阿竹,我喜欢你。”
……
“阿竹,我喜欢你。”
……
“阿竹,我……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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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铺子一如既往人烟稀少,货架上多了几款新蜜饯,看成色却有些发沉,整个屋子里飘荡着蜜饯酸酸甜甜的味道,掌柜的就在这股甜腻的香气中打着盹,听见有脚步声,嘴里嘟囔着“客官要……”半睁的眼睛在看见来人后,清醒地瞪大了眼睛,敬道“白姑娘,你来了。”
快走两步到门口,向门口望了望,这才将大门关上,开门见山地道:“我家主子有事请您相助。”
白颂竹道:“哦?是什么事?”
掌柜压低声音:“听闻白姑娘不日便要去三山渡缉拿黄大海,这一次机会难得,我家主子希望白姑娘能带上四王爷同去。”
白颂竹笑了一声:“掌柜大约也听说了。我要嫁给赵珩御了,你们却还敢找我来。难道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王爷?对了,上次暗杀他的事情,他也一直在调查呢。若是他知道是你们所为,你觉得他会如何?”
掌柜脸色一白,却还是笑了笑:“白姑娘要嫁人这事确实突然,我们主子也担心白姑娘会将此事告之于王爷,然而过去这么久了,以四王爷的本事早该将小人处置了,然而小人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只能说明一件事,便是姑娘替我们保守了这个秘密。所以这次我们有事相求,也是赌了一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看样子,我们是赌对了。”
“不错,我确实没告诉赵珩御。但是上一次我帮了你,不代表着一次也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