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不走吗？”许晴宵瘫在座位上玩手机，屏幕里敌方水晶都推倒了，车还没发动，他咂了咂嘴，无聊地问。

江照临看着后车窗：“感觉不对。”

“什么不对？”

“他怎么还没走。”

光秃秃的国道旁，车辆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一道单薄的身影，扶着行李箱站在路边，低头摆弄手机。

冬日里天黑得早，夕阳沉入地平线下，风裹挟着黑暗从远处的旷野席卷而来，转瞬之间，道路旁的一切都只剩下轮廓。

江照临不再犹豫，径直开门下车。

沈尽欢表情很惊讶。

刚才他就奇怪，许晴宵的车停在路边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走，结果江照临也在车上？

不过想想也是，江照临本就是许晴宵邀请来的，他又没有自己的经纪人……

江照临问：“你经纪人呢？”

“路上出了点状况，来不了。”沈尽欢回过神来，眼睛一亮，“你们要去哪？顺路的话，可以把我送到市区吗？”

江照临点点头，示意他上车。

许晴宵坐没坐相，看见沈尽欢，一个激灵坐直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沈哥。”

经过两期节目的相处，他对沈尽欢有很大的改观，但确实还不算太熟。

经纪人李姐也回过头，笑着向他打招呼，眼神里有着隐晦的探究：“沈老师。”

“打扰你们了。”沈尽欢局促地坐下。

江照临放好行李箱回来，朝后座抬了抬下巴。

“？”

沈尽欢指了指自己，正要起身，许晴宵已经麻溜地滚去后座了。

江照临在许晴宵的位置上坐下，拉上车门：“走吧。”

等待许久的李姐立刻踩下油门，银灰色保姆车飞速驶入夜色之中。

许晴宵的车离开后不久，又一辆车折返回来，停在刚刚沈尽欢站过的路边。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怎么会呢？刚才回来的路上也没看见人啊。”

司机问：“是不是已经打到车了？”

“不可能，荒郊野岭上哪儿打车去。”经纪人梦梦掏出手机准备给沈尽欢打电话，却正好收到秦枫的消息，她神色一松，说，“哦，没事了，他坐许老师的车走了。”

柳岸点点头，也放下心来：“好吧，早知道就不走那么急，问一嘴了。”

没接到人，车掉头返航，梦梦继续跟柳岸闲聊，问他和沈尽欢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这期节目没什么机会和他一起玩。”

梦梦又试探着问许晴宵呢？

柳岸沉默了好半天，才在她紧张的目光中憋出一句：“还行吧，他有点粘人。”

梦梦暗暗放宽了心，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宝啊，你在上升期呢，可不能谈恋爱啊。”

柳岸茫然：“和谁？”

梦梦：“不论和谁。”

*

静深集团实行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工作制度，虽然公司允许员工在一定范围内弹性打卡，但每天早上九点，工位都已经坐满了人。

毕竟往下是弹性，往上也是弹性，谁不想早点下班呢？

江照临拎着电脑，在HRBP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工位。

静深集团虽然是老牌公司，但CEO江照影是个年轻人，也学着互联网搞扁平化管理，大刀阔斧地改革过几次，管理层的特权一再削弱，有时候比执行层还牛马。

作为新项目的主O，江照临虽然挂了经理的职称，但还没有办公室，必须要和项目成员坐在一起。

裴助理也从顶楼的秘书处搬下来陪他。

虽然大家已经在电话会议里见过很多次了，但初次线下见面，还是要开个会彼此熟悉一下。

裴助理早早抢好了会议室，招呼大家去开会。

江照临逮着机会问他：“江总今天安排多吗？”

“多，她今天基本不在公司。”裴助理奇怪地问，“你们不是住一起吗？”

呵，根本见不着她人，要不是早上发现冰箱里的蛋糕被吃了一半，他还以为她一夜未归呢。

江照临摇摇头：“算了，先开会吧。”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虽然江照影和裴助理已经提前教过江照临很多东西，但第一次进入这么庞大的公司工作，他要适应和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别的不说，光是组织架构的介绍就有三十页PPT。

等江照临从山一样多的工作里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跳向了22:47，大楼里的灯都熄了，只有他所在的这一行还亮着灯。

走廊里蓦地响起高跟鞋的脆响，江照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抬起头来。

黑暗中，江照影一身高定礼裙，踩着高跟鞋朝他款款而来，金属流苏的耳坠反射着灯光，在长发间如星子一般闪烁。

江照临心中转过今晚名流们的活动，问：“慈善晚会？”

江照影嗯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她走过来瞥了眼他的电脑：“还顺利吗？”

顺利吗？到目前还挺顺利的。

但在回答之前，江照临首先想起了那天晚上，沈尽欢笃定的一句“不会顺利”。

于是他把话咽回去，说：“陆千夜的项目不是那么好抢的，我们得迂回一点，防着他的盘外招。”

江照影：“你觉得可以怎么迂回？”

江照临托腮思考片刻，说：“首先，得找个‘手套’。”

江照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皮包公司？你担心陆千夜查到是我们，然后在别的地方报复？”

“是，静深体量太大了，很容易被针对。”

“那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静深体量大，陆千夜也会投鼠忌器呢？”

江照临一时噎住，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一旦被针对，我们就会陷入被动，而躲在暗处，进退都有余地。”

江照影点点头，心情好转了些：“那就去做吧。”

正事谈完，江照临姿态放松地斜倚在办公椅中：“今天晚上又有人惹你了？”

江照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不是孟弦音，看见她就烦。”

“……”

孟弦音和江照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形影不离，视彼此为唯一的闺蜜，黏糊得不行。

结果江照临大学毕业回国，忽然听说两人相看两厌，再也不来往了。

据说是在孟弦音结婚前夕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江照影连婚礼都没出席。

“弦音姐不是很久都不在这种场合露面了吗？”

“谁知道她？”江照影冷冷地说着，却是话锋一转，“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孟弦音收购了一个日化公司，叫洁诚，这个公司在法律上和她没有关系，但实际决策人是她。我们打算跟洁诚合作，让他们来供应中低端酒店的洗护用品，前期的考察和谈判已经结束了，你明天替我去和她签个合同就行。”

“不去。”江照临果断拒绝，“我事情多着呢，你让其他人去吧。”

“是我不想吗？她指定要和姓江的签。”江照影抬手把电子合同发给他，就这样拍板了，“行了啊，明天早上你去一趟。”

江照临真是服了：“……你把我当骡子用呢？”

江照影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正是奋斗的时候，现在吃点苦，积累下来都是你自己的护城河啊。”

“你就是这么PUA员工的？”

江照影哈了一声，发出不屑的嘲笑：“怎么可能，只有你而已，看看现在还有谁在加班？”

江照临：………………

看他脸色这么臭，江照影不开玩笑了：“行了，我新招了个靠谱的执行，你回头把手里不关键的活整理一下，分出去给他。”

江照临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起身收拾东西回家。

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端，有扇窗户也亮着灯。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随着ctrl+s的余音止息，沈尽欢抬手伸了个懒腰，活动起僵硬的关节。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天。

一直被忽视的饥饿感涌上来，空虚的胃脘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紧，昏黑在眼前烟花一般炸开。

沈尽欢剥了颗糖嚼碎，靠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起身给自己泡方便面。

果然，一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做起来就很轻松。

比拍广告轻松多了。

他准备卖的技术是一种仿生柔性防护材料，灵感来自于犰狳的甲片结构。

这种材料可以抵挡利刃攻击，在末世时作为外勤人员的内层防护服装量产，放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用做劳保用品的材料，还是提供给私人防身都很合适。

这个时代其实也有类似的仿生材料，效果不比他的差，但轻便程度和生产成本就差远了。

所以沈尽欢很有自信，这款产品一经上市，市场反响是可以预料的。

现在书面资料基本整理完成，就差做一个样品出来了。

沈尽欢几口把泡面吃完，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拿起手机准备下楼消食，结果一解锁就看见了十几条未接来电。

都是秦枫打的。

他连忙回拨过去。

秦枫秒接：“终于接电话了，我差点就去你家找你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就知道你忘了，明天有个洁诚的代言物料要拍，记得早起，我七点到你家楼下，要是没起来你就死定了！”

洁诚在日化行业里不新不旧，不高不低，营收勉强维持运转，开出的代言费也不高。

代言是参加综艺前原主签下的，本来早就该拍物料了，但是对方公司高层有人事变动，业务板块也跟着整合，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拖得秦枫都快忘了，沈尽欢更是毫无印象。

他看了眼时间，默默把刚打开的大门关上。

“行吧，明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