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追书网 > 信风千里 > 第7章 琴瑟难调(三)

第7章 琴瑟难调(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三)

去哪里告官?当然不是去扬州刺史处告状,扬州不设刺史,没有州衙门,因是大都督府首州,最高长官是大都督府长史。但这是三品的军政要员,当然不管这种小事。杨飞白通晓吏制,总算没再出丑,拉着文宝斋掌柜告到了通判市事丞处。叶相羽因为从小在扬州混迹,又对家族行商的事耳闻目染,自然认得地方,他已经发现杨飞白对商贾之事不熟,本要抢着去,发现杨飞白居然知道,不由露出惊奇的表情。

杨飞白不知该露出得意的表情,还是该表露出对叶相羽小看他的不屑,一时脸色有点微妙。

市丞掌判市事,扬州市内小到鸡零狗碎,大到大额赔款的纠纷基本全归他管,虽是小吏,权力却大得很。他与这文宝斋掌柜很是熟络,内院一名姬妾还是这掌柜送的。眼瞧着掌柜有官司上身,把手头事推给副官,先来处理文宝斋之事。

杨飞白不觉有异,往日他跟在父兄身后,那些官吏接手了什么事也是优先抓紧去做的,从没有推诿过。在他想来,做官的遇到官司当仁不让,及时处理是理所当然的。

市丞仔细看了两方的证词和契约,却不立刻下判,摸着胡须一言不发,状似沉吟。他眼瞅着告官的那方衣着鲜亮,衣料昂贵,不是好惹的主,又见一旁的叶相羽穿着金灿灿的藏剑制服,多半是叶家人,心里有些忌惮,不好偏心偏得太明显。他心里懊恼,偷偷瞪了那文宝斋掌柜一眼:老弟啊,你瞧瞧你惹的是谁哟。

堂上三双眼睛瞪着他,他也不好装聋作哑,只得慢吞吞道:“文宝斋所示的进库文凭无误,确是十日前从徽州收来的,”不等叶相羽瞪他,他又说,“杨公子手中凭据也是真,但单凭‘古琴一张’却不能认定此琴是彼琴啊……”

“徽州此去也不远,市丞只要稍稍调查,便可知道文宝斋的凭据是真是假。”杨飞白冷哼一声,警告文宝斋掌柜:“伪造凭据讹诈贵重物品,按律要上诉法曹参军事依刑律来审,到那步就不是找市丞调解了。你快快将琴还我,否则……”

文宝斋掌柜心不虚气不短,就是不接杨飞白的话。

市丞找了个台阶先下:“此事本官还需做些调查,隔日再审吧。你二人若还有证据,可准备好了隔日再呈。”说完就让人把三人送了出去。

前后折腾好几日,却依旧没有结果,杨飞白心里焦躁,但一时无可奈何。他看着市衙门里进进出出、吵吵闹闹的人,只觉得身心俱疲。叶相羽拉着他去了一条街外,左右看看,买了份雪梨羹给他。

揭开小盅盖,清清浅浅的白烟摇摆着钻了出来。陶盅有些烫,捂在手里却正好。杨飞白喝了两口,突然道:“你看,”他的头转向衙门口两个脸色阴沉的人:“我们进去时,他们就在市衙门里了。买鱼的和卖鱼的,因为口头协议不合,找市丞调解。”他低头又舀了一勺,不再去看那二人:“我刚刚分心去听,所涉金额只能算个蝇头。会为了这点钱争执不休,想来这些钱对他俩的生活很重要。”

叶相羽宽慰他:“也许只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事。”

杨飞白没说话。叶相羽起身又去买了份雪梨羹,回来时听他低声道:“都不容易。”这句话指的是谁的事,他没讲,叶相羽心里有数。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剩下的雪梨羹。

杨飞白最后还是找了杨绒儿。

傍晚时分,杨绒儿匆匆赶去面摊,连御寒的手套都没带,只得揣在袖子里。杨飞白见状给她要了碗热腾腾的汤面,推给她:“师妹吃过没?”

杨绒儿含糊地“嗯”了两声,把手捂在碗边,手心温暖起来,但她的人还没放松下来。她观察杨飞白面色,小心道:“师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袖子里还藏着杨飞白托客栈掌柜递过来的字条,言辞非常之恳切,让她有些惴惴不安,但因师兄如此需要她,她又隐隐兴奋。

杨飞白掐头去尾将事情简单说了说,把自己丢琴的事避重就轻地糊弄了过去,只强调请师妹翌日去市衙帮忙做证。叶相羽在一边听着,表情有些复杂怪异,又有些欲言又止,被杨飞白悄悄瞪了一眼,赶紧把脸埋进了面碗里。

杨绒儿很有信心:“这不是难事,请师兄放心。”又想着那贪官奸商沆瀣一气,实在讨厌,最好能一步到位帮师兄把琴要回来,于是积极提议:“不妨再叫上其他师兄弟姐妹,那市丞一见如此多长歌门人,总该识相……”

杨飞白咳了一声:“咳……不可,我长歌门人难道是去衙门打群架的吗?实在不雅。”他递上一碟白芝麻,止住师妹的辩解:“有理不在声高,一人做证或几人作证对审理并无大影响。有师妹作证,证据确凿,足够了。”

“师兄……”

杨飞白的笑容温和,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让人心宽:“不必担心。”

送走师妹后,杨叶二人转身离开面摊。叶相羽枕着双手叹了口气:“何必逞强?你长歌门哗啦啦一票人往那儿一站,那市丞肯定要鞠躬作揖来拜,你们再每人报一报师门,市丞都要跪下来给你们磕头。”

杨飞白摇了摇手指:“胡言乱语,怎么能仗势欺人呢。”

叶相羽斜睨一眼:“别说你心里没想过。”

杨飞白义正言辞:“我没……”

“这里只有我,没别人了。”叶相羽晃了晃身子,手肘打了他一记,“说句实话呗?”

“……好吧,我当然想了。”杨飞白难得坦言真实想法实在是不习惯,又觉得叶相羽明知故问缠着他实在有点不识趣,终究没忍住,偏头避开他翻了个白眼。

叶相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肯和师门坦言丢琴的事,隐约觉得如果自己问起要触杨二哥哥的大霉头,只得无视了这个问题,继续讨论明天堂审的事:“那你就让你师妹把其他人叫上,至于事情的缘由,你都把你师妹蒙过去了,其他人根本不是大问题。”叶相羽停下脚步,就等杨飞白改变主意,他们就转道往师妹的客栈走。

但杨飞白还是摇头:“就像我和师妹说的那样,一个证人和几个证人差别不大。”而且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弄丢了琴的事,一个师妹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依照昨日的情形,你明日就带一个证人,恐怕……”叶相羽替他担心,但杨飞白显然有别的主意:“所以我们要去文宝斋,找找他们伪造进库文凭的证据。”

二人回住处换了身夜行衣,叶相羽满眼兴奋,仿佛闪着光,压着嗓子对杨飞白说:“这是我第一次夜探某个地方,第一次!”

就算叶相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杨飞白还是觉得看着吵。他一把将叶小少爷的头巾拉下来,盖住眼睛,叶相羽又拉上去,用又小又兴奋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凑到杨飞白面前嚷嚷:“我看不见了!”

“你这样要暴露行踪的,还是别跟我去了。”

兴奋的小少爷立刻在嘴前比了个差,表示自己一定安安静静,不拖后腿。

然后,两人才从住处的窗户翻出去,乘着月色,上了楼顶。夜晚的扬州城还是那样热闹,脚底下的灯火亮堂堂的,叶相羽眯着眼瞧,那些灯光就虚成了一片片暖暖的柔云,衬在屋檐下,托在脚边。他四处张望,一点都不专心,听到别家屋里的热闹,还要凑一耳朵——是的是的,他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是他有种窥到隐秘的兴奋感和第一次做了如此坏事的羞耻感。

杨飞白偶尔拽他一把,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脸色,眼角都有点红了,有些无语——瞧把他兴奋的。

在叶相羽的重剑第三次差点撞到屋角之后,杨飞白恼怒地拦住了他,勒令他回去把重剑放下再出来。叶相羽不乐意:“全副武装才好啊,万一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

“最好当然是不要遇到意外!不要乱说。”

“没了重剑我就是个残疾藏剑了啊……”

“我还是没琴的长歌呢,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可没了剑我怎么保护你……”

杨飞白心想,你这话对小姑娘说肯定效果拔群,但他毫不动摇,叶相羽只得踏着轻功往回赶:“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句尾模模糊糊消散在空中,可见他跑得有多急。

杨飞白长叹一口气,左右踱步,但没有离开这栋屋子的屋顶。夜风刮过,吹得人脸皮刺痛。杨飞白找了处背风地,躲开寒风。

停下来后,风将更多的声音送进他的耳朵。

有酒馆里行酒令的吆五喝六,有青楼女子的铮铮琵琶语……

还有拳脚加身的闷响,伴随着咒骂声,隐约可闻的女子细细的啜泣声。声音离得还挺近。

杨飞白蹲下身朝屋檐下的巷子里细看,有个女子被一个男人用手捂着嘴抱在身前,另一个男人正在用粗麻绳将女子捆起来,再远一些,有人望风,还有几个男人拿着棍子看热闹。

那女子挣扎着咬了背后男人一口,被推倒在了地上。几记沉重的拳脚落在了她的背上,然后两个男人又把她拉了起来,用布条往她嘴里勒。

一只花篮倒在角落,花已经被踩成了泥。花篮柄上缠着块蓝印花布,杨飞白前两日还看见过。

是小蕊。

杨飞白在屋顶上挪了挪,看得更清楚了:除了小蕊,巷子里的男人都是一伙儿的。一个麻袋套在小蕊脑袋上,小蕊挣扎着,又挨了一脚。杨飞白咬了咬牙,站起身,找准正对小蕊的那个男人,迈脚跳了下去。

“这臭娘们……啊!”这男人一下被扑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就昏了过去。其他人愣住了,就看那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男从自己同伴的背上站了起来,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们一眼,手里拿着块瓦,抛起又接住:“一群男人欺负个弱女子,不好吧?”

没人接话,拿着棍棒的几人稍稍弓背,退了两步。

很好,唬住了。杨飞白故作高人:“识相的就退开,我既往不……”还没说完,原本抱着小蕊的男人突然将小蕊推到了他的身上。杨飞白还没来得及接住,巷子另一侧的几人冲过来兜头就是乱棍一通。

场面一时非常混乱。杨飞白从小都是架好琴与对手对战,互有来回,这还是第一次打群架,头一回认识了“双拳难敌四掌”怎么写,明白了为什么“英雄难敌好汉”。

棍棒中他只来得及将小蕊护在身下,勉强推开几棍子,但身上、头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打得他眼冒金星。

堂堂杨家二公子,长这么大意外吃了顿“辣火酱”加“竹筒烤肉”。

杨飞白晕晕乎乎间还想着带着小蕊冲出巷子,可巷子窄小,他面对的是两面包夹之势。显然难逃一劫。

正感到绝望时,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金光,然后那些拿着棍棒的大汉被剑挑了去,摔了一地。那个原先抱住小蕊的男人,正拿着板砖要往杨飞白头上招呼,被剑柄一下敲昏了头,一松手,砖头砸在了他脚上。他哀嚎着往地上一躺,再不敢动弹。

杨飞白睁眼看去,是叶相羽啊!

叶相羽端着剑,不说也不动。地上的流氓地痞看着摸不清路数,但明晃晃的剑还是看得懂的,相视一眼,立刻互相搀扶作鸟兽散。

杨飞白已经爬了起来,一手扶抱着小蕊:“你快过来帮我扶一把。”叶相羽这才大大吐出一口气,过来帮忙:“我可紧张坏了……那些贼寇溜得也太快了,我都还没想好说什么呢……”

“你其实可以抓一个来问问,是谁派他们来的。”杨飞白将姑娘靠墙放好,把她头上的麻袋解开。

叶相羽认出小蕊,这才恍然大悟:“对!哎,这,这难道是文宝斋……”

“现在没法确认了。”

叶相羽用剑挑开绳索,把小蕊放开,但小蕊不知是被打到昏迷,还是那伙大汉用了迷药,依旧昏迷不醒。叶相羽又心疼又生气,咬着牙说要帮她报仇。

杨飞白不修“相知”心法,诊了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蹲下身,拉住小蕊的胳膊把她背到了背上:“你这里熟不熟?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两人穿着可疑,只得从边角巷子里穿行。叶相羽看他受了伤,想要抢过来背,但杨飞白摇摇头:“……到底是我害了她。”

待看完诊,开完药,包扎治疗好小蕊时,已经是三更天了。城里的酒馆早打了烊,青楼楚馆也送走了不留宿的客人。叶相羽换好自己的藏剑制服,带着杨飞白的衣服回到医馆。文宝斋显然去不成了。他们要看顾小蕊,生怕那些人回头再来绑架她。杨飞白还受了伤,就叶相羽一人去找证据,两人互不放心:杨飞白还担心他闯祸,叶相羽也担心他在医馆被偷袭。

杨飞白坐在临近小蕊的躺椅上,不敢躺,背上太疼了。叶相羽看着小蕊被夹板固定住的左手臂,轻轻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