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一分钟时间定格此刻我在想你
所以感官回笼,邓嘉景才发觉耳机里一直在放歌。将耳机取下,歌曲也戛然而止。
他垂眸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新伤”,觉得头疼。
奶奶走后,他对于情绪的控制一直不太好。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掉眼泪,或是像刚才一样气的动手挠自己,完全是无意识的。
平静下来后才会感受到自己的荒谬。
他有积极寻找原因,好像无果。
手臂上的挠痕很明显,邓嘉景自暴自弃地想,江医生会不会觉得他有病?
哦,本来就有病。
自己就是因为失眠才被许楠拉去挂的江医生的号。
许楠是个好人。
邓嘉景突然笑了一下,摸出手机给许楠发消息。
[景]:有点想你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许楠估计睡了。
邓嘉景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去了卫生间。
刚才哭过,得洗把脸,不然自己糟糕的样子就会被江医生看见。说起来,好像就没让江医生见过自己光鲜亮丽的样子。
邓嘉景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就不说了,自恋点可以当作凌乱美。
眼睛鼻子红红的,脸上也布满泪痕,这个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打开水,弯着腰,单手捧了几次水当做洗脸。紧闭着眼摸索洗漱池旁边的洗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后,睁开眼看自己。
“好,精神多了。”他对着镜子说。
邓嘉景重新低下头,任由冰凉的水流淌在弄脏的皮肤上,呲着牙用洗脸巾将那些污渍揉掉。
伤口沾到水很疼,但他也不想身上脏脏的。
两条手臂不断升温、发烫,邓嘉景真是恨不得把手臂塞进冰箱里冻一冻,降降温。
冲了两三分钟后,他才关掉水,又整理了一番自己。
其实也没这么好整理的,今天晚上糟糕透了,像蠢货。早知道烂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邓嘉景面上有些许懊恼,垂着头叹了口气,准备回客厅。
叩叩——
江攸的声音隔着门传到他的耳朵里,“好了就出来消毒。”
“好。”邓嘉景离门远了一些,拖长了点声音。
随后掩饰般去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又在洗手池冲了下手,扯了张纸巾擦手。
做好这一切他才将门打开。
江攸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碘伏、棉签、纱布和剪刀。
见他出来后,冲他招招手,“过来。”
邓嘉景走向沙发,听见江攸说:“许楠刚才发消息给我说打不通你电话,问我你怎么样。”
邓嘉景眼皮一跳:……
原来这人没睡啊。
“我进洗手间前给他发了个消息,”邓嘉景将没受伤的掌心覆在挠伤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他睡了,就没带手机。”
他的手机在江攸的旁边,“江医生,可以把手机递给我一下吗?就在那边。”
如愿拿到自己手机的邓嘉景,看到了来自许楠的三个未接电话和七八条消息。
[许楠]:???邓子??
……
[许楠]:你他妈不会出事了吧?有人威胁你?
[许楠]:我记得我们定的暗号不是这个啊!
邓嘉景:……
要真被绑架了,照许楠这个架势,他绝对先被撕票。
不太聪明的样子。
江攸将碘伏瓶盖拧开放在一边,取出三根棉签蘸上药水,对邓嘉景抬抬眉,“手。”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邓嘉景手臂上的新伤。
渗血的红,出现在光裸的手臂上格外惹眼。
不难看出邓嘉景在卫生间冲洗过一遍或者几遍伤口,连脸也洗过。
民宿的房间其实不那么隔音,江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门口站那么久,直到那隐隐约约的抽泣声结束。
他很庆幸邓嘉景没有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同时,又无比希望邓嘉景能坦诚告诉他新的伤口是如何来的。
“我没事,刚去洗漱没有带手机,早点睡觉,晚安。”邓嘉景将语音发送出去,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江攸。
对方认真地握着他的手腕涂抹伤口,眉头却怎么也没松开。
还是得解释一下吧?
邓嘉景斟酌片刻,试探开口:“江医生?”小臂被翻面朝向江攸。
江攸“嗯”了一声。
“我这儿刚被蚊子咬了,没注意挠凶了。”邓嘉景放低声音,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解释狡辩自己的错误。
江攸还是专注为他处理伤口,看也没看他一眼,“嗯,知道了。”
而脑海里,回放着许楠说的关于邓嘉景的话。
—他说是被蚊子咬的。
—我怀疑他有伤害自己的倾向。
许楠的猜测不无道理。
多管闲事也好,自作多情也罢,他没法无动于衷。
“嗯嗯。”邓嘉景点点头,看着低头为自己涂抹伤口的江攸,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从心里升起,他轻声感谢。
受伤后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关心?
“另一只。”江攸说。
邓嘉景连忙侧了个身,将手臂伸过去。江攸现在说话虽然冷冰冰的,动作却出奇的温柔。
如果江医生没有看到他受伤,那么他就不会有这个待遇了吧。那如果每次受伤生病江医生都知道,那自己是不是可以一直享受这份关心?
如果……
“今天睡觉小心一点。”江攸看着这一片片猩红,叮嘱道,“睡不着玩玩手机或者找我聊天也行,别自己出去吹风了。”
明明是夏天,又在下雨,把自己弄得浑身冰冷。“小孩子都知道下雨要跑回家,你倒好,跑阳台盖着个毯子享受雨气。”
邓嘉景很想说,如果江医生你没来的话,我可能就不会摔了。
但,鉴于他觉得受益人是自己,所以不准备这样讲。
还是自己太不小心了。
哪知,江攸像会读心术似地又开口道:“也有我的责任,你的注意力当时在我身上,没发现自己当下的状况有多危险。”
邓嘉景:……
注意到了来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黏在你身上了。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于是邓嘉景保持沉默。
“伤口比较深,还是包扎下。”江攸手上拿着纱布,动作轻柔地绕着他的手,“明天睡醒后,我们一起去药园,我开会的时候你就在药园里转转拍素材。”
简单绕了两圈后,用剪刀剪开末尾的绷带,打了个结。
邓嘉景有些僵硬地抬抬胳膊,还好,能动。
“等我一下。”江攸将茶几上的消毒用品收拾好放进脚下的小药箱,随后起身回到房间。
不到一分钟,江攸便出来了,手上还拿着瓶喷雾递给邓嘉景:“驱蚊水,家里做的。”待邓嘉景接过后,他补充道,“我觉得效果还行。”
两人的指尖短暂相碰。
江攸又忍不住说:“山里晚上凉,回被窝去吧。”
其实冲个热水澡再睡觉更好,但瞧了瞧邓嘉景被绷带缠绕的手。
还是算了吧。
“谢谢江医生。”邓嘉景坐在沙发上没动,眨眨眼,“我还睡不着,再坐会儿。”
江攸拉过一旁的毯子将人裹住,“那就盖好别感冒了。”
一分钟后。
邓嘉景非常规范地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熄屏的平板,手上握着手机。手机亮着屏,他盲目地滑动屏幕,感受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江攸给他披上毯子后,又回了房间一趟,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阅读器,接着神色自如地坐到他旁边开始看。
不知道看的什么。邓嘉景悄悄瞅了一眼,应该也是关于医学的。
什么当归,什么莲子的。
他不好再多看,只得装作很忙的样子。
比如,给许楠发消息……
[景]:我好像把江医生弄的睡不着觉了……
[景]:我好愧疚。
邓嘉景又不着痕迹地朝边上瞥了一眼,举起手机给自己包扎了的手掌拍照。
[景]:刚才不小心摔了,江医生包的。图片.jpg
发完后好像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至于平板……
完全不敢打开。
刚才画的就是江攸,至少有八分像,所以危机时刻他还记得关屏。
做贼心虚大概就是说他了。
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江攸应该没看到。
由于邓嘉景刚才近距离观察了一会儿江攸,导致现在手很痒,好想画。
感觉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邓嘉景终于鼓起勇气,偏身问:“江医生,你不睡吗?”他猜想着对方的回答。
是因为他这一通折腾,睡不着了。
或是因为书看到关键时刻,准备看完再睡。
“嗯,”江攸手指动了动,“陪你。”
可能是因为邓嘉景的视线太过炽热,江攸很难不注意到。
江攸微微侧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在邓嘉景眼中看到了不同于江源和张扬看他的眼神。
而在视线相接时,邓嘉景有些慌忙地移开自己视线。
江攸觉得,邓嘉景的眼神像日出时的海浪盛着细碎的光,让人缱绻留恋。
“困了?”江攸问。
这会儿他已经想通了,怪孩子,不如改变自己的心态。
在短暂的时间里,因为他的离开,邓嘉景有了伤害自己的空间。
虽然江攸不完全了解邓嘉景的想法。
猜测就是邓嘉景觉得自己的事情麻烦他了,或是某个点让他心里烦闷,从而诱发了伤害自己的行为。
显然,邓嘉景没当一回事,但他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啊?不困。”邓嘉景嘴唇微微张开,眸光闪闪,带着纠结和期待,“江医生你不困吗?”
江攸摇摇头,“要聊会儿天吗?”
邓嘉景很快答应下来,言语都带着开心,“好哇,聊什么?”
江攸:……
硬要找个话题的话,这天很难聊下去。
各种疑难杂症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兑的感冒冲剂还没给邓嘉景喝,于是,江医生很煞风景地说:“先把药喝了。”
邓嘉景:?
江攸起身走到餐桌,将上面的杯子递给邓嘉景:“预防感冒。”
邓嘉景接过杯子,温热的杯身暖着他的手掌,他握着杯子感受这片刻的温暖。
第一次喝药一饮而尽,不拖泥带水。
待邓嘉景喝完,他才说:“聊聊你今天为什么睡不着?”
邓嘉景将手机放下,手指在毯子下搓搓自己衣角,“可能今天睡多了,也可能因为认床,还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出远门有点兴奋。”
一口气说了好多答案,就看江攸相信哪个了。
礼尚往来般,江攸也放下手中的阅读器,靠在沙发上看他,“你之前没出过远门吗?”
邓嘉景点点头,“没出过省,但省内基本都玩过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多数是和奶奶一起的,很开心。”
“省内确实有些好玩的地方。”
这一句话打开了邓嘉景的话匣子。
“对的!像南区边上的那个市,郊区有座很大很大的观音庙,奶奶带我去拜过,说保佑我永远平安健康,我还有照片,”他说完开始翻手机里的照片,边翻边问,“江医生你有去过吗?”
他的照片都在云盘里有备份,按照日期,很快就翻出来几张。
大约是十年前。
那时候相机的像素不算高,放在现在来看,就觉得很糊。
照片上有一大一小并排站着,双掌合十,对着面前的香火微微鞠躬。
为了让江攸更好的看见照片,邓嘉景朝那边挪了挪身子,两人几乎靠在一起。
他指着照片上的中年女人说,“这个是奶奶,”又指了指那个小的,“这个是我。照片是请王奶奶拍的。”
说完他抿抿嘴,有些难过地讲,“可惜王奶奶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