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屏幕蓝光照亮林雪见脸上，她接到留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夜子墨留言。
“在吗？”
她嘴角一抽，甲方爸爸（对客户一种敬畏称呼）的惯用开场白，他通常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她改设计方案。
无论上学还是放学，周末或深夜，只要夜子墨一声呼唤“在吗”，林雪见就得乖乖的坐在电脑前，秒回。
“嗯，在。”
兼职设计师林雪见内心os，财大气粗甲方夜子墨又来搞事情。
“夜子墨，这个学校海报方案你让我修改多少次？
十九次，整整十九次，比我的年纪还多一次，为什么每次你没有双休日我要陪你没有休息日。”富豪都是吝啬鬼，资本家，可恶！
林雪见苦恼扶额，夜子墨每次都在晚上7点之后布置作业，且要求明早8点交货，她明天休息要去良渚古城玩。
她有气无力颓丧的接起电话，熬夜容易造成心源性猝死。
“一周时间，很宽裕。”
夜子墨随手把围棋海报的要求发过去，他开玩笑般指着老师提出的要求。
“围棋海报要求，五彩斑斓的黑。”
“……”五彩斑斓的黑？！
林雪见微微捏拳：
“夜子墨，‘客户是上帝’的信念，会让设计师陷入满足客人，您任性的要求？还是，满足实际业务？之间左右为难。”
“原来那个总体上看上去也不坏，只是我看不出设计展现的公式与法则，学校不予采纳。”夜子墨委婉安慰。
“创造，从对立协调中产生，彼此交换信息，才能产生更好的品牌要素。
通常一家企业品牌策划需要3个团队：
A团决策团队；B团执行团队；C团外部顾问。
咱们只有2个人，让你们学校去找4A广告公司！”她开始发脾气。
不巧，设计师身上基本上都具备艺术家气质，意见不和时很容易和客户产生冲突。
“学校资金有限。林雪见身为学生有义务帮助曾经的母校解决问题。
广告，这一行说白了就是‘拼了命包装商品’，包装这个城市，潜移默化之间把自己也当作商品，包装完美，再卖出去。
出来，商量一下。”他眯着眼眸望一眼明亮天际。
十里梅家坞，茶园美如画。
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西部腹地，开车穿越梅岭隧道，沿梅灵路两侧纵深长达十余里，清幽幽的茶香就会扑鼻而来。梅家坞一个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古村，名品西湖龙井享誉中外，好茶配好泉虎跑泉水甘洌醇厚正是西湖龙井绝佳“伴侣”。
“想喝什么？”
夜子墨把餐单递给林雪见，他便低头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信息，下意识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随意在键盘上敲打着文字。
“当敌人尸骨被压碎，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泪水。”林雪见看着他敷衍态度，她毒舌说道。
他嘴角微微上扬，无奈放下手机：“西湖龙井？”
“龙井茶，太好了，谢谢。”她从善如流的回答。
林雪见笑眯眯说道：
“改方案可以，夜子墨不如先付点定金。一个海报方案都要修改十九次，要求这么高，真搞不懂那些‘女同学’怎么受得了你。”
“你转学，当我‘女同学’就知道了。”
夜子墨拿起丝绒盒子里精致发夹，素雅冰晶色托帕石镶嵌白色碎钻，勾勒冰雪纯净六瓣雪花。
美丽纯粹无暇的雪花飘落时，天生有一种高傲气质。
“免了，你刚刚可没有否认‘那些女同学’，明明火坑还往下跳？”
林雪见挥手，她才不要当‘那些女同学之一’，她顺手把发夹佩戴发髻，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调整设计方案。
夜子墨便抽出一本书阅读，他看的书很杂，从《 Designing Data-Intensive Applications》、《西方哲学史》甚至平面广告、建筑杂志……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抬头看庭院里散发辛辣味道的香樟，大段文字带来平静安稳的感觉。
末了，他望着手机里的留言，千篇一律地的开头：“你好，最近过得好么。”，对方语气不咸不淡，却让他对其的想念，漫长到足以彻夜无眠。
“今天飞机，她回来了。”夜子墨眼睛好像黑色潮水异常闪亮。
她点击键盘手微微一顿，林雪见疑惑地挑起眉，夜子墨认真看了她一眼，他沉声道。
“世玲，她回来了。”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李世玲，回来了……
她，夜子墨的‘女同学’里，特别善良的一个。
问题就像一把刀，会划破舞台上的景幕，让我们看到藏在后它面的东西。
林雪见点击鼠标上画笔，这张海报她偶然滴了一滴颜料在上面，开始叫苦不迭，后来倒欣赏起它来，颜料如水滴般一直流下去，看起来象一道裂缝。
她玩味这道裂缝，老想着在那后面该看见什么，称它为‘在景物之后’，那些完美海报，表面上总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现实主义世界，可是在下面，在有裂缝的景幕后面，隐藏着不同的东西，表面的东西是明白无误的谎言，下面却是神秘莫测的真理。
特别善良的李世玲，在她‘善良’背后，隐藏的又会是什么？
林雪见伸出食指轻叩唇上，示意夜子墨不要说话，她叹气，轻轻地说：
“去吧，去机场接ex（前任女同学）；作为‘定金’，把你妹妹送给我，明天我要和夜夕雾去约会。”
“……”
对于夜子墨来说，林雪见一个简单姿势往往会忽然向他展露出她外表以外内心的历史，这个女生在他还默默无闻的孤儿时就认识，一种具有深刻洞察力富有同情心的时刻。
他会永远对她有一种精神上的依恋，但是发生其他是绝对不可能，他另有心仪的女孩。
不过短暂序曲，夜子墨把话题又重新扯回工作上，他给出逐个循序的修改意见：
“围棋海报要求，五彩斑斓的黑。
黑，不是一种颜色，如果把红、黄、蓝三原色混合在一起，就会出现黑色，黑色吸收了所有颜色，可以说各种颜色混合体。
黑色所代表的情绪，很复杂。
有人觉得黑色独立个性，有人觉得黑色压抑，取决于观者自身状态，会改变对色彩的感受。
从这个角度来说，“五彩斑斓”黑色既 ……”
“宇宙星辰的颜色。
拿围棋中棋盘比喻黑色宇宙，那五彩斑斓的星辰即是交叉线上星位。
“五彩斑斓”黑色寓意，‘棋盘’即‘宇宙’。”
林雪见瞬间心领神会，她思绪豁然开朗。
她微微点头，他清晰合理的指出可执行修改意见，这场“头脑风暴”取得一些成果。林雪见移动鼠标在笔记本电脑PS里修改海报，photoshop只是设计工具，无需把PS神物化，一般设计师只需熟悉相关行业部分基础工具就能很好发挥PS作用。
林雪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故事：
“传说。
一天乾隆皇帝来杭州狮峰山巡察，翠绿茶树覆满山头，远观重峦叠嶂，声声鸟鸣伴随茶叶清香入腑。胡公庙前，早已恭候多时老僧奉上龙井，茶盏中，盈着一汪碧绿的茶汤，根叶分明，清澈见底。乾隆端着茶盏呷了一口，一股清香窜入鼻喉，沁人心脾。
恰巧，宫中差人来报，太后病重，听闻此消息，乾隆焦灼异常，马不停蹄的赶入京城。
其实。
太后并非病重，只是心中郁结，肝火虚旺，山珍海味吃多了撑出病来。
乾隆进得门来随即飘来阵阵清香，太后愣了一下便问皇上哪儿来的香味？乾隆才发觉自己的袖中藏了一把龙井，便将茶叶取出命宫女泡茶。太后品了一口，喝完茶后只觉得一股清香钻入喉咙，直通肠胃，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病体已然痊愈。
于是。
乾隆皇帝便下旨封这十八棵茶树为御茶，每年精心采制龙井茶，进贡宫中……”
此为西湖龙井的由来。
夜子墨舒服的窝在藤椅上，耳边听着林雪见清冷悠扬的声音，室外庭院阳光充足令人倦怠。他合眼睡去，并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据说，动物本能会寻找最适合睡眠角落，完全凭靠直觉。
等到夜子墨醒来，已经傍晚。
隔着夜幕林雪见到餐台拿过白色盘子，为他挑选三文鱼、新鲜水果，晚餐简约。
天色渐暗，庭院里未开灯，四周一片昏暗。
她打开手机，灯光折转正面顺手把玻璃茶杯放在手机上。
透过双重玻璃底部映照出雾霭般反光，微光好似寂静无声海底黯黯地蓝色水波，光线轻摇曼舞，形成缕缕明漪……
“还没发觉？眼力有待加强。”她指着手机上一明一暗的光灯暗示。
“什么？”他疑惑问道。
忽明忽暗的光线打着有序节奏，他独自坐在黑暗里手指打着旋律，灯光一长一短，再两长……
“摩尔斯密码？”他有些惊艳。
“Happy birthday! （生日快乐）。”林雪见微笑，无邪笑容像阳光一样纯粹。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阴影，他从不主动提起生辰；
夜子墨被放在孤儿院门口那天，他生日。
“设计师真是一份很有创意的工作……”他笑着摇头，就这么安静看着，心想大概唯有设计师才能想出如此灯光。
“比起平面设计师这个称呼，请叫我“商业艺术家”。”她自豪点了点鼻尖。
传统美术与实用艺术图形图像信息组合，结合令人激动展现出极强创造力，比起‘设计师’，她更喜欢‘艺术家’这个头衔。
把艺术作为遗产，所有设计师的根基。
“自恋。”
对从小玩伴，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评价，语气放松，他开玩笑般问道：
“我的生日礼物？”
“夜子墨，冲着者咱们两青梅竹马的交情。
这是你此生收过，最珍贵器物。
林雪见这辈子就送一次礼物，在夜子墨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恭祝你长大成人啦！”她得瑟挑眉。
“拿来瞧瞧？”他不屑冷笑，夜家长大的贵公子，见多识广。
紫檀深沉色泽显得深邃华美，黑到极致透露出一丝紫色，玉片镶嵌透雕，吉祥雕花纹样，方盒每一层抽出隔板，呈现出摆放宝物的地方……
檀香紫檀仿佛凝固了一池清泉灵魂，宛如古代皇室珍宝，流露出一份高贵而神秘气息。
“乾隆皇帝的多宝格？！”纵使夜子墨见多识广，他也不免微惊。
据史料记载，清代乾隆爷当年爱玩，命巧手工匠打造一个“紫檀多宝格方匣”。
“这太珍贵了 ……”
“仿作。”
她瞧见他神色迟疑，虽然他心中喜爱，但迟迟不肯接受，她特意解释一下。
“乾隆爷那只，帝王御用能工巧匠，内部精巧扇形面，能放30件物品；
这只有九宫格，放你9样宝物，玉片自己买材料雕刻后贴上去，真迹和田羊脂玉和平价昆仑玉不能混为一谈，价格、成色、净度都有差别。
现在，肯收了吧？”
“谦虚了不是，昆仑玉不错。
咱们奥运会金镶玉的金牌，就是昆仑玉。”他立刻微笑摆手。
“知己，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她笑意吟吟。
“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是吧?”他会意。
“什么都知道一点，不错。”不然，她就是对牛弹琴，解释起来太麻烦，对话不投机的人，她宁可沉默不语。
什么都知道一点？被小看了。
话说回来，她自己镶嵌？
他不由想起建国初期老一辈里“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为了展现他不只知道‘一点’，打开话匣子：
“王世襄先生当年骑着辆三轮车，就在北京胡同里走街串巷，物色收购一批，旧藏紫檀花梨古典家具？”
“可不是，王世襄与好友陈梦家两位先生，在那个战乱纷飞年代，凭借一己之力购置一批老家具；
都是老百姓家里老货，百姓看不上眼一心想着卖了换点吃饭钱。
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