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安排了专业的医院。

外人看来，这是对下属的体恤，但在沐桥看来，奥伯特死掉这件事，领主异常上心，并且对厄琉森产生浓厚的怀疑。

也许厄琉森不应该杀死奥伯特，沐桥想。

但在那些空间里，厄琉森的真实面目被知晓了，奥伯特不是个能拉拢的对象，就算不说出来，也是颗定时炸.弹。

那时候厄琉森不急着找出去的突破口，应该权衡了再权衡，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灭口。

至于怎么解释杀掉D级怪物这件事，祂仿佛不忧虑。

厄琉森清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沉，病房外漆黑一片，不远处有栋建筑，枝桠叶片间隙，底楼不时闪着赤色红点光芒。

那是领主栖身的巢穴深渊，离这里很近。

病房里堆了好几个怪物，佩琳立在病床旁边，一脸难以置信：“不是弟弟，你居然能让别的怪物在身上开了个洞？！还被注入了毒素？”

厄琉森：“……”

萨阿瓦对厄琉森的感情浓一些，趴在另一边嚎啕：“表哥！你不能有事啊啊啊啊！”

佩琳十分嫌弃：“你这样，表哥真自己去出事了，岂不是要哭死？”

萨阿瓦一脸鼻涕眼泪：“呸呸呸，你是乌鸦嘴！”

厄琉森：“……”

萨阿瓦：QAQ

除了他俩，还有庄园内的管家仆怪，以及盛泽和沈澜生。

虽然很多双眼睛把厄琉森盯着，但最闹腾的就只有萨阿瓦，呜呜地说“表哥你真要是出事了，钦瑞克家主真得发疯了！”

这个家主，就是厄斐托斯。

厄琉森半坐起来，揉揉眉心，浑身生人熟人勿近，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脸上更是冒出烦躁的表情。

祂讨厌自己伤痕累累的模样，沐桥看出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厄琉森将所有怪物和人类都赶了出去——除了沐桥。

但佩琳把沐桥暂时叫出了病房。

“给你开了个账号，”佩琳说，“里面只有盛泽。”

祂颇有些无语的意味，但人与人需要有交流，佩琳算是妥协了，不打算再送盛泽去苏拉姆，希望自己的宠物和沐桥有联系，也乖乖听话。

盛泽仿佛也有所让步，能有联系账号，在怪物巢穴就可能会有更自由的行动。

沐桥点了点脑袋，表现得十分听话。

佩琳对沐桥终究没有对厄琉森那般，但也没有软下语气，说：“祂现在可暴躁了，你小心点。”

沐桥：“……”

刚出生死争斗，厄琉森因为自身分化和药物的压抑，会变成什么样？他好像能推测。

佩琳扯了一下嘴角：“少爷现在睡饱了，有的是力气疯。”

沐桥的后背开始发毛，不是很想再回到病房。

病房里，管家把食物放床旁柜上，很平常的语气：“明天再过来送饭，一日三餐都会按时。”

熟悉厄琉森的怪物都知道，祂很挑剔食谱，在任何地方都不轻易进食其他东西。

厄琉森好不容易缓过点劲，看向饭盒点头。

话语简短得没有任何纰漏，管家也被驱逐。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沐桥回到病房时，正看见厄琉森在吃晚饭。

祂没有逞强说没胃口，进食的速度很快，喝下桶底的药，已经被管家做成汤的模样。

这里是单人病房，领主还安排了沐桥休息的地方，但病房门口有标识——“病员+宠物特护单间”。

沐桥看着圆形的床动了动眉毛，这和人类世界放置的狗窝猫窝很像。

他有些拒绝。

厄琉森用触须卷起他，搁到身边：“扰乱你思绪的东西，最好忘掉。”

沐桥张嘴，却被触须的顶端按住双唇。

怪物的眼神移向窗户外。

寂静的夜晚里，几株植株悄然生长，沐桥无法听见声音，但厄琉森察觉到刻意。

祂用漆黑的瞳孔盯沐桥，一人一怪的脸颊距离很近，不知道缘由的人看见的话，还以为即将展开一顿耳鬓厮磨。

沐桥却心惊肉跳，声音微微颤抖：“祂在外面？”

厄琉森本来还一脸冷气，浑身仿佛要刺出尖锐的刺，被沐桥慌张的样子给厄住了。

他湖蓝色的瞳孔中有些泛红，精神力本就弱，现在被吓到，白皙的脸颊却没有失去血色，反而因为慌乱心跳加速，脖子和颧骨快要充血。

他比想象中知道得更多。

厄琉森实在是觉得沐桥好玩，弱小，但求生欲不浅。

看到祂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不能提和打斗相关的事，噤声，抿住双唇。

窗外的植株悄悄长大了不少，叶片展开，不是正常情况能生长的速度。

厄琉森的触须还停留在沐桥的嘴边，这是他皮肤上为数不多的亮色，是温暖的连接口。

怪物微微垂着眉眼，余光中看到窗外植株顶端展开一朵鹅黄色的花，瓣片细长，展开后中心的根触毫不掩饰地正对窗户，正对厄琉森的床位。

祂用脸颊贴上沐桥的皮肤，感受到人类的温热，也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惊诧。

沐桥发抖的身体也对祂极具诱惑力。

双唇贴上的时候，祂的手捧住了沐桥的下巴，带着一些强硬逼着面对面，加深这个吻。

药味和微弱的血腥味被口齿间的香甜覆盖，厄琉森微微睁开眼眸，看到沐桥惊悚地瞪着眼睛。

“闭眼。”厄琉森这么命令他，也伸出手按住他的眼尾。

沐桥差点窒息，但发现怪物并没有伸出触须，或许是他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过多延伸附件，只能靠摩擦嘴唇和啃咬舌头缓解欲望。

当沐桥按着厄琉森的肩膀呼吸新鲜空气，也看到了窗外突然长出来的大花。

“怎么……”他觉得越来越惊悚，花瓣的脉络像极了领主狭长的瞳孔。

厄琉森却有精神开玩笑了，嘴角扬起来：“好看吗？”

沐桥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厄琉森在问自己，但已经错过了最佳回答时间。

病房一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沐桥觉得自己应该离厄琉森远一些，去到那个给宠物配置的床上，一直安安静静待到祂身体痊愈回到庄园。

但厄琉森的伤口看起来很重，且用药物压制愈合，至少要拖延一两月。

这也是领主希望看到的。

那这样的监视会持续很久，不可能完全不和厄琉森交流，他有很多疑惑的东西，需要尽快得到问答回复。

沐桥觉得事情很难办，但还有更难办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病区墙上的时钟走向夜里九点，怪物护士推动治疗车的声音传来。

厄琉森需要吃药了。

有三种药，两颗白色、一颗黄色和蓝色的药被放到厄琉森手上。

两个怪物护士说出药名查对，沐桥不知道治疗什么。

“消炎药和抗分化异常反应的药，”怪物护士解释，“蓝色这颗，是促生长因子，因为不是R3等级，被D级攻击后产生愈合因子不能抵挡毒素攻击，需要补剂治疗。”

厄琉森没有疑惑，点头。

护士怪物也不关心他吃没吃药，推着车出去，只嘱咐吃完药后早点睡觉。

厄琉森难得地弯了一下眼眸。

沐桥走到祂身边，疑心：“药对吗？”

“对的，”厄琉森用手指划拉了两下药片，叫他接水，“对不对完全不重要。”

沐桥拿着杯子，不敢有太多表情，表现不了解怪物世界的样子。

厄琉森抓起药放嘴里，灌了一大口水：“重点是我要吃下去。”

沐桥：“？？？”

怪物不愿意多说，拍下床边的灯，整个病房陷入黑暗。

沐桥的眼前也短暂失明，正要说自己还没去床上呢，就被厄琉森的触须缠住，拖到了病床上躺着。

他的后背陷入怪物的胸膛，厄琉森就算是受伤，也有一副宽阔的胸襟，很有安全感，但实在是冰冷，让沐桥觉得自己溺在潮湿的海里。

——海里还有股消毒药液的味道。

怪物的手臂垂在他的肚子上，往上往下都充满危险。

沐桥躺地小心翼翼，却被问：“那朵花现在什么样子。”

沐桥面对着窗户，厄琉森抱住他的时候，花的花瓣都合上了，被翠绿的萼片包住，像是也休息了。

沐桥如实说。

厄琉森才吐出一口气，说比夜色更寒冷的话：“每一片药都没问题，但用在我身上，就会出大问题。”

沐桥的后背抖了一下，厄琉森的气息里多了笑意，问：“怎么？关心我？”

沐桥听到“大问题”就慌了，忽略他的玩味，皱眉：“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在怪物的空间里走了这么一遭，再隐瞒完全没有意思，厄琉森抬手抓住沐桥的肩膀，声音很低。

“抗炎药忽略不计，生长因子也是促进创口愈合，”厄琉森咳了一下继续说话，“抗分化异常反应的药，是给R3等级怪物吃的。”

沐桥颈窝出汗，什么等级已经不重要了，常人食用了和病症不一样的药物都会出问题。

他没回头，伸手按住厄琉森的手背：“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反应过大惊动领主，厄琉森会不会活不到天亮？

“哈哈，”厄琉森手上的力量更大了些，“我吃的药，就是抵抗分化，产生异常细胞表现成R3。”

现在的药物是抵抗异常，沐桥眼睛瞪大，瞳孔地震：“那你要……”变成白触了吗……

他的嘴被捂上，厄琉森像是叹了口气，呼吸也变得不正常：“我的药还是没这么菜。”

“我不会撕碎你，也不会吃了你，”厄琉森甚至掰了一下指头，“每一个怪物分化时，所有的恶面都是爆发性、全面性的，等级高的，没有被控制，往往会犯罪。”

沐桥听他声线越稳，内心越不安。

“我被训练过，”厄琉森笑起来，“他们综合了我所有的能力，将分化的一切负面，集中在第二性征上了。”

沐桥的眼睛被覆盖住，眼前再次变得一片黑暗，让人不安。

他听到厄琉森贴近他的耳朵说话：“没有怪物会选择这样，因为厮杀遍地的地方，战斗力被压制住，就是等死。”

许多触须从沐桥的衣摆下钻进，厄琉森的声音里的笑意覆盖上悲伤：“而我只有这样，才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