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的那个空位坐下来了,酒碟向桌上一度,混杂着酒气开口,“喂!你呀,你今天来这干嘛?”
“呃,来参加婚礼喽。”
唐青鸾只好僵硬地笑着应付,此时已经无暇再去关注那书房中的对话。
“婚礼?谁的?”
那人问。
“俊秀的呀。”她说,眉头已经止不住地皱起。
“出云介先生的,是不是?”那人很阴险地笑笑,伸手朝背后,厅堂上正坐的人指一指,“不也是她的吗?不也是她的婚礼吗?婚礼不是要两个人,新郎和新娘吗?”
“对。”
敷衍。
“那你来干嘛?她结婚,你过来干嘛?”
这问的什么问题?
“我被邀请来的,怎么了?”唐青鸾伸手从衣衫里将请帖抽出几分。
“是吗?她邀请你啊?”
那人依然再问莫名其妙的问题,阴森森地笑着,“她也邀请我了啊。她的婚礼,我也来了啊。我现在也在这啊,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
“哦。”
“所以你来干嘛?”
“……”
唐青鸾懒得再理会他,转过身去翻白眼。
“为什么她邀请了你就过来了?”
那人在她边上,依然说着不明不白的话语,声音压低,“你为什么过来你知不知道?看着她嫁给别人,你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难过吗?失落吗?生气吗?是不是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是不是想把心里话都说给她听,又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处改变不了现实?但还是想说,但又不敢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就算以前再早的时候说也是晚了?”
“……”
你大爷的别在这发癫。
“所以你为什么来?是不是觉得想在这做个见证?来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是不是觉得你可以给一个祝福,是不是觉得你可以在这把伤心的情绪全都通过喝酒化解?是不是觉得,嗯,等到了明天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觉得这段不为人知的感情可以就这么无疾而终?是不是,是不是,啊啊?”
“……”
“我跟你说,没用,这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原来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根本就不会变的,根本就没办法改变!你心里知道没办法改变,心里怎么想你自己也做不了主?是不是?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是不是?你觉得呢?你觉得是不是呢?”
“我觉得你脑子有病。”
唐青鸾再也受不了了,微微转头冷冷地回上一句,“别来烦我。”
“你——你讲什么?你再讲一遍!”
身边那人突然恼怒地高声叫起来。
“喂,朋友,搞什么?”刚才一直趴那边的米户现在抬起头,似乎是被这动静吵醒了,看看这个人又看看她,“喝多啦?您哪桌来的,是不是走错位置了?唐君你认识?”
“我去趟卫生间。”
唐青鸾懒得再理会身边人,站起来离开。
“喂,明国仔——”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这样,人家去净手你跟着干什么?没喝好?呐,我敬你的。”
她皱着眉头,抿着嘴,从厅堂的人群中走过,朝着屋后走去。
当然不是去书房,是真去卫生间。
再不甩开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她恐怕一个字也听不到了。搞什么东西啊?一上来就讲一堆有的没的?现在哪还有心情管哪些破事?还问我为什么过来?
姐来这可是有正经事要办呢。
现在总算有些眉目,别拿无聊的不好玩的事情烦我。
她行过走廊,感觉脚步有点发虚,她现在也喝多了。刚才被那人问的,感觉还有点头晕。
走到卫生间——就叫卫生间好了不管现在这时代应该叫什么——把门关上,扣上。
继续。
唐青鸾闭上眼睛,定一定神。
然后看见书房中的四个人。分别是师爷林,姓尚的大汉,将军府近侍的队长,还有泉谷仓。
当然,现在是泷川俊秀的第一视角,所以一共五个。
她听见这五个人的低声争论,内容和刚才说的差不多。没有什么新的值得注意的。
那封信现在已经拆开了,就握在勘兵卫手中,唐青鸾看不到信上书写的内容,但她能想到大致写了什么,也和刚才说的差不多。
然后师爷林和姓尚的出去了。唐青鸾听到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脚步声。
她继续关注室内。
泉谷仓问要不要带人去把他们两个解决掉,还骂了一堆脏话。结果当然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用还得投鼠忌器提防飞龙国把交易抖出来让明国知道。
勘兵卫说当务之急是汇报将军,听命行事。
然后他做出部署。
她记在心里。
然后泉谷仓奉命出去,很快返回。唐青鸾也听到他经过时的脚步声。他回来说已经通知过加贺太目了。
然后大沼勘兵卫和泉谷仓也出去了,准备出发送信。
只有出云介还坐在室内。
唐青鸾又听了一会,没再听到什么。只看到昏暗室内,一盏烛灯的火光摇曳,昏昏暗暗。只感受到酒精的熏味,还有低落和沮丧的情绪。
她没有再继续听下去,断开联系。独自待在卫生间里,手指轻轻叩击墙壁,这狭小空间中的香薰味浓得让人难受。
她想了一会,然后,伸手,比了一个六,放到耳边。她自己的当务之急也同样是汇报上级,听命行事。
嘟嘟嘟,然后有人接电话了。
(……)
“……”
(……)
“……”
(……请说话。)
“……声音不对吧——呃,喂,请问是曲小姐吗?”
(不是。)
“哦……这样,呃……是,她讲过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虾仁寿司?”
(……)
“呃……”
(这是暗号吗?如果是暗号的话,我不是你想找的人。)
“那你谁啊?”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喂——曲小姐呢?你——”
(——咕噜噜——)
“哎!搞什么?”
(——)
“……不对劲。曲小姐那边也出问题了,那个铜板被别人拿了——很有可能是她那边的敌人,并且现在丢到水里了……啧。”
“不能急,没事。另一枚铜板应该她自己保存的,再打一次。”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
“没人接……怎么办怎么办?”
唐青鸾站在卫生间里,自言自语,举起来的右手还维持着原来的手势。她思考,略微有些慌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搞笑。不过她现在可笑不出来。
她抿着嘴唇,眼睛朝左右看了看,似乎心里已经想出了一个方案但还在权衡是否要付诸行动。
没权衡太长时间,现在的条件不允许。
“唉。”
她轻轻叹口气,继续自言自语,右手放到耳边,“不行,得打平户那边了,希望她今天有空不要还是繁忙。”
“不,长田,我还好,没有喝多……实际上有点了,但,没事,还行。但不管怎样,你的这一碟酒我肯定要喝。敬你的,一直以来辛苦了。”
“……是啊,我的确感觉很累,这一天过的,早上天不亮就要开始准备,现在没什么兴致也是正常的……也就这样吧,嗯。”
“你有事要汇报?”
“师爷林?还有那个姓向的?他们没走吗?你说他们从后门又回来了?什么时候?”
“刚才?嗯……那是在出云介先生离开之前还是之后?”
“这样,我知道了。好……是的,我同意,这的确很奇怪。那师爷林现在在哪?又走了?”
“当然了,派人跟上他们两个,但是不要行动,只是盯住。如果他们刚才真的是找出云介先生还有将军府那些近卫大人谈事情的话,我们贸然介入会显得有些尴尬。”
“对,我还记得之前毛海峰的事,再加上今晚……嗯,看来出云介先生有些公务方面的事情不方便对我告知。不过这也很正常,可以理解,对吧?”
“也许我以后会找出云介先生谈,但眼下,还是暂且先盯住师爷林。先这样吧,今天晚上的情况保密,不要对别人说。目前,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担心的必——小田切在那干嘛?他怎么跑到对面去了?他跟谁打起来了?快去把他拽回来!”
“……唉,这一天过的,都什么事。”
(嘟——)
“好,通了。”
(喂)
“不是找你,啧,让她听电话。”
(噢,好,稍等)
(——)
(唐青鸾?)
“哎。可算是打通了。那个,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吧?”
(知道一些,但不完全知道。我现在也忙,我听到了信的事情,你把大沼勘兵卫安排送信的部署讲给我)
“……呃,我先问下,你知不知道曲小姐那边——”
(她没事,部署)
“哦,那个,勘兵卫队长先让泉谷仓去找一个叫梅津加贺太目的人,也是近侍队里的,和他们一起来赴宴的。让梅津先找个理由离席,去城东驿站备马,去将军府通报。他自己和泉谷仓带着信件离开,去城西他家里,骑两匹马去送信。”
(这是为了保证安全,万一信件在路上丢失,将军府没看到送信人来也能尽快应对)
“对,我想是这样的。”
(出云介呢?)
“他留在这,当做无事发生。避免引起注意。”
(因为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他作为新郎必须在场才合理)
“……呃,也对。”
(好,我知道了,那么你本来是想问秋茗什么?)
“我要不要行动?那封信,对吧,那封信就是我们需要的证据。上面一定记录了他们向飞龙国那里买船的事情,那是个证据,对不对?”
(是的)
“那,我应该把它拿到手,对吧?”
(是的)
“……呃确定?因为我觉得曲小姐可能会担心打草惊蛇之类的,可能会想让我再看一看了解更多情况再决定。”
(既然现在秋茗无法联系,你又来问我,那么我建议你行动。立刻行动,因为那封信在足利义辉看过之后必然是即刻销毁的)
“是……那我该怎么做?”
(先回座位上等着,表现得就像无事发生,继续做你原来做的事。我在三十分钟后打给你,听到我的电话就再来卫生间)
“然后呢?”
(你没带刀吧?)
“没有,放在道场里了。”
(那么你先移动到道场去取刀)
“……呃,移……动?”
(瞬间移动,你以前做过一次,不用多解释)
“哦……对,上次遇到平冢——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我能成功移过去吗?才做过一次而已。”
(你可以)
“既然你这样讲了——等下我拿刀干什么?”
(拿刀之后,我把梅津加贺太目的地址发给你,接着是大沼勘兵卫和泉谷仓的。你先去杀了梅津,再去杀了那两个人。这样幕府就不会知道送信和信失窃的事情。信我不知道在谁身上,你搜一遍,你取得之后再移动回出云介家,继续保持正常直到晚宴结束,晚上没人的时候你动身离开,去难波和曲秋茗会合,会合之后你们立刻坐船来平户接我,我们回明国)
“……”
(听清楚了没有?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呃。”
(唐青鸾,什么问题?)
“等下,你讲得太多了。我每句话都想问问题。”唐青鸾靠在墙上,有些局促地左右张望,“首先,杀……杀人?三个都杀了,有必要吗?”
(没有)
“……所以我把人打昏也行吧?”
(自己看着办,能安全脱身不要被看到脸就行)
那你干嘛一上来就要杀人?她心想,心里有些不安。或许此时打电话给这个人,让这个人给自己出主意不是最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