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宴!真他娘的廉价!”
这些话丛苋一忍再忍,忍了好多天,她不想让事情走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情愿相信自己的小师弟真的有苦衷也不想承认他就是这样行径恶劣的人,可如今种种他实在是欺人太甚,她真的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丛苋吼了这一通,把蒲忻澜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丛苋对谁发脾气,这还是第一次,可见自那天她被岑子宴拿剑架了脖子以后,这些天真把这姑娘憋坏了。
其实她说的这些,蒲忻澜也能想明白,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他始终对岑子宴留有一线余地,就像喻逍漓还愿意把他当徒弟,江意迟四人还愿意把他当师弟,他也还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好师侄,否则不会有人让他安然站在玉灵峰上的。
可是,他似乎并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所表现出的一切谦逊有礼,都是他作为“岑子宴”时的一些残留,在他魔尊岑荻的元神彻底归位以后,这个世上,恐怕就再也没有岑子宴了。
几息之间,岑子宴身边骤然涌动起了一阵黑雾,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森的白牙:“是,没错,这世上还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江意迟道:“不好,小师弟这是要走火入魔。”
“阿澜,听话,你乖乖过来,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岑子宴死死地盯着蒲忻澜道,他的眼眸黑得可怕,瞳孔深处隐隐映射出红光来,并渐渐漫上他的整个眼瞳。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之时,蒲忻澜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道:“好。”
此话一出,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震惊地看向蒲忻澜。
“师伯?!”
喻逍漓没有出声,他一把抓住了蒲忻澜的胳膊,像是一种无声的抗拒,蒲忻澜对他摇了一下头,既而安抚似的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蒲忻澜向前走去——
“我跟你走,你先把身上的戾气收一收。”
在听到蒲忻澜开口的那一瞬间,岑子宴周身如浓墨般的黑雾倏然散了,瞳孔中的暗红也退了下去,他神情懵然地站在原地,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蒲忻澜朝自己走来。
且看将将要炸起的毛瞬间就被捋顺了,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蒲忻澜走到岑子宴面前,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六角亭的台阶前蹲了下来,他一粒一粒捡起雪中鲜红的珠花,一一放进了岑子宴的掌心。
“阿澜……”岑子宴颤着声唤道。
“你修得这一身仙骨,是上天对你的馈赠,”蒲忻澜并不抬头,只是不疾不徐地捡拾着地上零碎的衣饰,再妥帖地递给岑子宴,“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你自小聪慧,应当不用我多做解释,这些道理适用于三界……”
“对如今的你,亦是。”
蒲忻澜捡完了衣饰,走上台阶进了亭子,看着铺散在地的玄纁婚服,继续道:“这世间仙骨魔魂融于一身者,恐怕从古至今唯你一人,如此天赋,怎好轻易辜负?”
“这个世上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所有人都觉得你做魔界尊主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蒲忻澜抬眼看向岑子宴道,“因为你是仙山弟子,你是玉灵君的徒弟,更因为这数十年来你为人君子,从无劣迹,我们都相信你。”
“若非如此,你以为九重坊会置之不理?”
岑子宴沉默地看着他,眼眸中翻涌着数不尽的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既而将他淹没。
“子宴,”蒲忻澜温柔地看着他,“我不希望你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言尽于此,不再开口,蹲下身把玄纁婚服捡了起来,放到了石桌上叠放整齐。
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蒲忻澜再度看向岑子宴,轻声道:“和离否?”
岑子宴深深地凝视着蒲忻澜,忽然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心中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似乎正在动摇。他明明最不想伤害的就是蒲忻澜,可他做的事情却无一不在伤害蒲忻澜,他的坚持真的是对的吗?
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呼一吸都很痛苦,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是在向谁妥协,他只是不想再辜负蒲忻澜的温柔。
他的阿澜,从来都是一个温柔又耐心的人,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呢?
“和离。”
然后就在蒲忻澜刚刚铺开一张纸时,遽然刮起的狂风直接吹散了六角亭外的结界,将那张宣纸卷上了天。
“魔尊大人,你可真好糊弄,这若是真和离了,人你可就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