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太虚海境。
水幕刚刚消失不久,就听到来人禀报史君子史艳文求见,鳞王北冥封宇面上一喜,立刻下令召见——
“在下史艳文,拜见鳞族之王。”儒侠谦虚有礼道。
“史贤人客气了,海境虽居处偏远,但史贤人的大名却连鳞族之人皆都知晓,史贤人今日驾临海境,实为鳞族之幸,不知史贤人此来是为何故?”鳞王态度十分亲和。
“艳文是为求无根水而来。”
“无根水?”
“艳文之弟急需无根水救命,恳请鳞王割爱。”
“哈哈哈!”鳞王朗声长笑,“你要无根水,这有什么问题,现在你身边周围的就是了。”
“啊,原来……多谢鳞王。”藏艳文恍然大悟,拱手感谢道。
“史贤人多礼了,”北冥封宇摆摆手,又看向另一人,“这位是……?”
“我乃千雪孤鸣,苗王之弟。”狼主自我介绍道。
“嗯?是苗疆之人?”北冥封宇眼神一厉,冷眼打量史君子原本的敌人,开口问道,“为何史贤人会跟宿敌一同前来?”莫不是受到胁迫?
“狼主与艳文之弟原是旧识,得知艳文欲求无根水,便随之同行,艳文能得入海境,亦是狼主的指点。”见鳞王态度忽冷,藏艳文连忙开口解释道。
“哦——?”北冥封宇拖长语调,明显对狼主十分不抱有信任,“海境隐世已久,不知你是如何寻得此地?”
“我平生最爱游历,探访异景奇人,对传说中的鳞族早已心存好奇,却不得线索,近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终于得到消息,这才特来参访,想不到鳞族果然存在,”千雪孤鸣毫不胆怯,一边从容应答,一边试探道,“而且我还听说,鳞族当中,收藏着一位中原帝王之骨骸。”
“中原帝王的骨骸?这也太过无稽了吧!”北冥封宇态度冷淡。
“鳞王言下之意,是并无其事?”千雪孤鸣面露几分刻意地狐疑。
“远古以前,鳞族与常人确实交往频繁,但后来两方起了纷争,先祖遂下令隐居,此后,鳞族便少与常人来往,至今已过千年。”北冥封宇淡淡开口道。
“难道就没鳞族之人与外界相通?”千雪孤鸣追问道。
“不可能,族人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与常人密切来往者,永逐海境,除非另有授令,否则无人敢私离海境。”北冥封宇语气十分肯定。
“原来如此,看来这确实是一场误会,感谢鳞王为我解惑。”千雪孤鸣面露遗憾,貌似接受了这番解说。
“事情能解释清楚便好,史贤人难得到来,不如多留几日,就让本王尽地主之谊。”见狼主不再纠缠,北冥封宇心下一松,转头向史君子热情邀请道。
“感谢鳞王好意,但艳文心系兄弟伤势,待他日再来拜访也不迟。”藏艳文温言婉拒。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强求了,只是时至深夜,史贤人不如暂宿一晚,明日再回也无不可。”虽然感到遗憾,但亦十分欣赏对方的同胞之谊,北冥封宇表示理解。
“这……”藏艳文面露犹疑。
“好啦好啦,反正也不差这一时,而且我对鳞族也十分的好奇,我们就一起留下来,机会难得,何不游历一下再回?”千雪孤鸣见状,连忙鼓动怂恿道。
“可是……”藏艳文依然有些犹豫,狼主这反常的模样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刚受了鳞王的恩情,实在不想在海境内挑起事端,但又担心自家兄弟一个莽撞,孤身犯险。
“鳞王都已经开口了,你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千雪孤鸣再次开口,态度比鳞王还要积极。
“那艳文就却之不恭了。”藏艳文垂下眼帘,终是顺了狼主的撺唆。
“来人,带两位贵客下去休息。”北冥封宇见史君子愿意留下,顿时心情大好地吩咐左右。
“是。请。”
就在两人做客海境的当晚,千雪孤鸣果然不出藏艳文所料,闯入祭天坛,盗走始帝鳞!
“……”
看着狼主仓皇逃走的背影,藏艳文收回助力之掌,沉默不语。
自知这一掌已惹祸上身,藏艳文犹豫片刻,转身回到厢房,如果是史艳文,必然会留在此地,坦然担责,但他并不是君子,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既然无根水已经到手,不如尽早离开,避免纠缠。
主意既定,藏艳文正打算离开,奈何鳞族侍卫来得迅速,冷漠地传达鳞王召见谕旨。
“你们带路吧。”
无奈地叹息一声,藏艳文只得随众侍卫前往大殿。
“史艳文,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吗?”低沉的语气,显示出鳞王此刻的恼怒。
“艳文自知有错,但艳文无法见到狼主陷入危险而袖手旁观。”藏艳文诚恳道歉,面露愧疚。
“中原与苗疆是为世仇,你却出手助他,莫非,你们两人共谋以取无根水为由,盗物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鳞王冷声质问。
“鳞王且勿误会,艳文确实为求无根水救人而来,而狼主虽是苗人,但与艳文相识一场,也算有所交情,所以才会出手相救。”藏艳文解释道。
“狼主之举,已犯了海境大罪!你助他脱逃,本应视为共犯!幸好,你并未随之逃走,甚至还坦然认错,本王相信以你的人格,绝非与狼主是同谋,应该是无意被其利用,否则,这件事情只怕不能善了。”
逐渐平和的语气,令藏艳文心里大呼侥幸,史君子的名头在这种时候不得不说就是好用。
“感谢鳞王大量,让狼主逃脱是艳文之过,此事艳文一定会负责到底,狼主犯下的错,艳文一定会承担。”藏艳文信誓旦旦,决心等他从海境脱身以后就立刻去找狼主,竟敢害他背锅,一定要好好揍一顿!
“你最好是承担得起,否则,这将会是一场大祸!”鳞王突然语气一变,满脸沉重道。
“鳞王此话何解?”藏艳文看着北冥封宇严肃又郑重的模样,顿时十分疑惑。
“狼主所偷拿的,乃是始帝之鳞……”
就在鳞王打算开口道出始帝鳞暗藏的秘密之时,天空突生异变,却是水幕又再次出现了!
而在苦境这边,天之厉与五剑之主正决战神花郡,魔皇质辛于高山之巅冷眼旁观着战局变幻,天阁内,鬼仆止战几犹豫,烽火偃息一瞬间,正当鬼觉神知打算有所动作之际,天生异象,与九界同样的水幕亦再次出现了!
佛厉双方见状立刻同时收手戒备;魔皇质辛冷哼一声,皱眉看向天空中出现的异象;鬼觉神知阴恻恻地盯着水幕,也暂时停下了动作。
此次的水幕没有如苦境众人所以为那般,出现素还真与欧阳上智你来我往的对局场面,而是跟随史艳文一路西去,过白山黑水,跨百舸争流,渡大漠无垠——
时近三月,史艳文方在西漠与北域的交界处,找到了一个交通不便隐藏极深的小地方。
异域文化难以融合,史艳文举步维艰,直至遇见了一位胡人美妇。
曾经在中原与他有一面之缘的胡人美妇,现已成为当地有名的贵人,同自己中意的丈夫住在一起。那是一位大马金刀的将军,据说是当地人的首领,平常总是带人防范着沙寇马匪。
“上次忘了介绍,我的名字是纳莎,”纳莎激动地递给史艳文一杯羊奶茶,“中原男人,我们真的太有缘分了!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哦,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介意。”
史艳文笑了笑,摇头道:“我叫无名。”
纳莎捂着嘴笑了,“怎么还有名字叫无名?我去中原时,经常有人跟我说‘此物无名’,你怎么不叫‘此物’?”
“无名只是一个代号,纳莎姑娘要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也可以随便称呼。”史艳文道。
“不是我不喜欢,是你的名字太奇怪啦,”纳莎从毛毯上起身,自帐篷里翻了本佛经出来,高兴地拍拍桌子,发出了两个极快的音。
“‘曼怛罗’,‘阿若娃’,你喜欢哪个?”
曼怛罗是诸佛菩萨及明王天等之本誓本愿,可发神通,除灾患。
阿若娃即是中原边境传过来的藏戏人物,即是戴着面具的舞者。
史艳文选了前者,纳莎便日日欢欢喜喜地叫他曼怛罗。
那位豪爽的将军丈夫回来后听到这个名字,却直接笑趴了腰。
他问纳莎是不是要他去山上的喇嘛寺修佛?他说曼怛罗天生带着让人感受宽容和善意的力量,善男子一定能被上师看中。他还说那座寺庙,是可以解渡迷茫信众的。
史艳文问他那座寺庙的名字,他说了长串,纳莎忍俊不禁,翻译道:“用中原人的话说,那座山叫接引忘尘山,那座喇嘛庙就叫如来凡心寺,里头的上师就叫六根不净大师。”
“是巧合么……还是欧阳上智……?”
谈无欲皱眉看着画面,史艳文在关键时刻离开素还真,由不得他不联想到阴谋,何况消息是由玉圣人带来,当时的玉圣人可是受制于欧阳世家的。
但这又实在不像欧阳上智的作风,若是欧阳上智出手,比起绕弯子将人引开,直接派杀手将人置于死地更符合他的个性。
难道真是巧合……?
画面内容无法给予谈无欲答案。翌日,是当地人入寺祈福的日子,长长的红衣队伍,无论男女,都戴着艳丽的红巾,直直地覆盖到膝盖下,漂亮得分不清男女。
将军将自己祈福的红衣借给史艳文,并真心实意地赞他英俊,纳莎每年都会提起他的眼睛,因为两人很像。
史艳文有些窘迫地出了门,对面祈福的人提着午饭走过,祈福的仪式有一整日,每个人都会带着干粮。
他们有藏传佛教宁玛派的不拘一格,修佛心而不拘佛身,你可以不必沐浴节食,甚至可以嫁娶成婚。
他们用陌生的语言与史艳文打了招呼,“曼怛罗”三个字似乎让他们对史艳文起了别样的尊敬。
纳莎换好衣服,就如同多少年前那般娇艳欢快,“曼怛罗,走吧,咱们去见上师。”
史艳文颔首,拉起贴了金珠的软红丝巾挡住脸。
将军祈福红衣十分贵重,衣角、纱巾边缘都串着黄金红珊瑚,南海珍珠莹白无暇、剔透可爱,也坠在额头,人们感念他替自己守护家园,见史艳文穿着这身衣服出来,都将他当成了将军,时不时从篮子里抓出花瓣扔向他。
纳莎说,他们在祝福你。
纳莎也从篮子里点了一指朱砂,在他心口划了一道,并低头祝福,“愿你拥有勇气与幸福。”
史艳文微红了眼,也捂住心口,也轻声道:“愿你们拥有勇气与幸福……为了来世。”
看到史艳文的动作,水幕外的众人不由想起他曾说过心底封印了一块龙泉碎片,碎片中沉睡着三千鬼灵八千人魂。
“莫非……史君子当真找到了超度之法?”
北冥封宇惊奇地猜测道,同时看了看座下的儒侠。
藏艳文一脸讶异,同样十分意外。
而画面仿佛是为了回应般,热气蒸腾的大漠中突然电闪雷鸣,雪雨交加,信众惊喜地放下篮子,双眼含泪地跪在了地上。
满目鲜红,尽皆俯首,这些人跪着的方向竟是对着史艳文。
水幕外的众人跟着水幕里的史艳文一齐愣了愣,只见几位慈眉善目、带着通人冠的红衣喇嘛快步走来,齐刷刷地对着史艳文屈膝下跪,虔诚而激动地仰视着他。
“上师命贫僧等来迎接圣人,感谢圣人赐予我们功德,恭请圣人移驾菩提了悟宫!”
“阿弥陀佛……”
看到喇嘛们的反应,九界与苦境的佛修者皆不约而同地了然——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若是救了三千鬼灵、八千人魂,又能造多少级浮屠?
这莫大功德,足以让整座如来凡心寺福德百倍、圣蕴天成,便是修为最弱的扫地僧,都能修为大涨。
因为要超度亡魂,必要磨炼修为,而度一亡魂,则天赐福运。
“哈!当真是不合时宜的契机,看来上天就是要你素还真受此磋磨!”
谈无欲端起茶杯,嘲笑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同梯。
而素还真在时间城内苦笑,只叹命运作弄。
画面上,六根不净大师显然已等候多时,比起分别时,他现在的目光更显清明,坐相很是随意,却透着大方与智慧,神色与佛堂上的释迦摩尼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几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