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说着,正准备上前,忽然间见他将食指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褚一逍轻声道:“嘘,快听,有什么东西来找你了。”
薛高元迟钝地眨了眨眼,有些吃惊这个痴儿居然会说话,如果他没醉,脑袋再清醒一些,可能就会注意到,此刻屋外一片嘈杂,人的尖叫声,马的嘶鸣声乱作一团。
他反应过来,骂道:“老子才不上,上你的当。”又作势要扑来。
褚一逍闪身一避,他自然又扑了个空,正当此时,砰的一声巨响,屋门应声而裂!
薛高元趴在床边,闻声回头,只见那后院马厩里饲养的马儿,不知为何冲破了屋门,正站在自己面前,焦躁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
“哟,原来是你的爱马呀。”褚一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薛少爷不是癖好古怪吗,你的爱马来找你玩耍,想必你是乐意的很呢。”
薛高元吓得面如死灰,酒也醒了大半,哆哆嗦嗦道:“你,你到底是谁。”
褚一逍并不回答他,越过马身,捡起了薛高元扔在地上的外袍,在马臀上轻轻拍了拍,道:“去吧,好好陪陪你的主人。”
那马立刻又发了狂,四蹄扬起,一声长鸣,朝着薛高元踏去。
在薛高元的连声惨叫中,褚一逍披着那外袍悠悠地跨出了门。
屋外早已乱成一团,那马先前在院里横冲直撞,冲破了不少房门,又扑倒了房中灯台,点着了房里的布幔。冬日天干物燥,冷风助火势,早有不少屋子着起火来。女眷们在尖叫,仆从们东奔西走地着急端水来灭火。他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少爷呢,还有那个傻子呢?”
原来是张大,他东张西望,忽然看见褚一逍正慢慢走来,立刻冲了过去,原想质问他薛高元在哪里,结果被褚一逍当胸一口,踢翻在地。
“这是你踢我的,现在还给你。”褚一逍笑着说,“你主子正逍遥快活呢,我劝你不要去打扰他。”说着他便冲着院门走去。
张大吼道:“来人啊,抓住这个人,别让他跑了!”
三四个人闻声赶来,褚一逍皱了皱眉,院中那颗大树上立刻鸟雀群动,叽叽喳喳地飞来,冲着张大和这几人的脸上啄去。
张大捂着脸,被啄地起不了身,哇哇大叫:“救命啊,妖怪啊。”
“什么妖怪,几只鸟儿就把你吓成这样。平时欺男霸女的狠劲去哪了?和你主子一样,白占着一身傻肉,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
褚一逍嘲道,忽觉头皮一痛,整个人被扯地向后仰去。
是李三,他半边衣服都被烧没了,满脸黑灰,身上一股焦味,右边的袖口还着着火,此刻他恶狠狠扯住了褚一逍后脑的头发,一脚踢在他膝弯里,骂道:“贱人,我看就是你这个晦气东西搞的鬼。”
褚一逍一时疏忽,被他踢得爬在了地上,正要起身挣脱,那张大又一下子滚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周围火光重重,浓烟呛鼻,褚一逍一时被两个壮汉压得起不了身,李三扯着他的头发不放,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正要叫门口那只猎犬来帮忙,忽然觉得脸上有凉意,片片雪花在他眼前坠落下来。
一阵冰寒之气扑面而来,李三扯他头发的力道突然轻了,褚一逍挣扎着抬起头来,一下就愣住了。
院门前多了一人,是一位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着月白冷衫,领口肩头以银线绣莲花纹作饰。肤如脂,发如漆,俊眉修目,额间有冰雪纹样。
他立于火光重重中,周身却笼罩着一派冰雪肃然之气,俊逸绝尘,仿若天人。
所有人都看呆了,打架的,端水灭火的,骂人的,全都不自觉停下了动作。褚一逍也忘了挣扎,只觉得全身血都被冻住了,浑身麻痹,连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男子右手持着一把长剑,剑身雪白如霜,灵光璀璨,剑格是流云形状,在暗夜中银光闪闪,片片雪花从剑锋流泻而下。
斩妖剑,僭云。
十年前正是这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剑的主人,宁霁。
宁霁神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地上的褚一逍,长眉微蹙,却没有过多停留,接着他长剑横扫,一股猛烈凛然的寒气直逼而来。
完了,要死了,他想。
褚一逍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他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头好像也还在。
他睁开眼,却发现宁霁已经不见了。周围的火已经灭了,只是人们全然没反应过来,还是一个个呆若木鸡般地立着。
褚一逍趁此机会,发力踢开了李张二人,爬起来就跑,夺门而出,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太可怕了,老天爷啊,你能不能对我好一些!他恍恍惚惚地想,刚发现自己捡了条命回来,就被卖给了一个变态色鬼。好不容易准备逃出来,结果竟然直接就撞上了死对头。
他瞥见一处僻静的小巷,准备冲进去避一避,结果他跑太快,脑子里又胡思乱想了许多。小巷里忽然跑出一个少年来,他一时刹不住脚步,想要避开,却已来不及了。
“哎呦!”
两人齐齐被撞翻,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少年还佩了一把剑,也咣当掉在了地上。
那少年挣扎着爬起来,正要道歉,却看见褚一逍的装束,“啊”得惊叫了一声:“什么人啊,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褚一逍扶着脑袋站起来,闻言低头一看,他都忘了自己还穿着那件衣不蔽体的纱衣,原本披了薛高元的那件宽大的外袍,结果与李张二人一顿厮打,又一路狂奔之后, 外袍早已散开了,露出了里面那件不堪入目的纱衣。
虽是深夜,但月光皎洁明亮,也难怪那少年看的清清楚楚。
他脸一红,正要辩白几句,一抬头看见那少年也穿着很淡的月白长袍,腰间还系着一块圆形的玉质令牌,顿时傻眼了。
又是清心派的人!
他再也顾不得解释,从那少年身旁一闪而过,发足狂奔,冲着小巷深处跑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那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吃惊地望着他消失的岔路口,心里一阵发愁:这下糟糕了,不但把师叔跟丢了,还不小心在深夜目睹了□□之物,真真是有违师训门规。
众所周知,清心派以除妖济世,清心明义为训。恰如其名,清心,便是要清除心中一切欲念,以至心无杂念之臻境。所以门中要求极严,若非得允许,不得婚配情爱,更不要说涉及□□下流之事了,如果触犯不慎门规,那只有被扫地出门了。
少年也不敢再多作停留,生怕再遇上这衣冠不整的怪人,赶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