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出发
回去时贾尘绕了一段路,等她回到医馆,天已蒙蒙亮了。
一路上都是天道盟的人。
照这个速度,江南三城两镇很快会被拿下。
不管是七王爷还是天武帝,只对凤京虎视眈眈,一股子“得凤京得天下”的架势,其实凤京地处内陆,只有一条护城河算是“水”,若是几方会师,在凤京打起来,那些商贩店铺都要关门,粮食米面还是要靠外界供应。
就算黎熠熠凤京失利,还是可以退守江南,江南有山有水,百姓安居乐业,凤京国库都有五分来自江南,总还有机会。
或许……
贾尘又想,义父如今昏迷不醒,七王爷与天武帝见风使舵,竟无一人关心问候,待义父苏醒,定不会放过这些人,若是阴差阳错可以同黎熠熠一起,成就一片新天地倒也不是不行……
黎熠熠恨秘卫府,她恨铠恩慈,但是她还是出手相救。
四王爷与秘卫府与黎仁宗之间的那些纠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个人恩怨。
黎熠熠志在天下社稷,她可以将个人恩怨放在一边。
如此胸襟,是帝王之材。
天下大乱,各方都蠢蠢欲动……
也许从北境取了蛇胆回来,便是另一个天地了。
青岚山下多了很多守卫,应该是黎熠熠的要求。
他们验查了贾尘的令牌,放她上了山。
一路上山也有守卫,贾尘不断地出示令牌,终于来到医馆。
医馆里亮着灯,众人都在等她。
甫一下马,小元子卸下马背包裹,跟在后头。贾尘快步入内,雪娘迎上来,递上热茶。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开门见山道:“我已将郡主送回驿站。”
“小元子。”
“大人!”
“人都救出来了?”
“根本都用不着救,”小元子说,“衙门里都是郡主的人!”
“知府也是?”
“是!”
想起知府在秘卫府几个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劲儿,贾尘皱眉道:“那他怎么还会去茶馆呢?”
“天道盟的人让他去的!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小元子说得头头是道,贾尘纳罕道:“你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如何不知?这个知府胆小如鼠,现在不过是个摆设,我一瞪眼,他就全招了……”
贾尘一顿,说:“这人口风不严,留不得。”
“哎哟大人!”小元子一拍手,“要不说郡主厉害呢!”
小元子带人劫狱,天道盟特意推知府出来试探。
他一开口交代,藏在后堂的人立马现身,大喊道:“你曾发誓不透露一丝一毫,如今违背誓言,破坏我盟中规矩,如何留你!”
几句话未说完,知府便被扒了官服,拖了下去,生死未卜。
小元子说到这儿兴奋了,连连竖大拇指:“就三下两下的事儿,郡主真厉害!”
贾尘微微颔首,道:“眼下茶馆已经回不去了。”
“为何?”雪娘开口,“既然与我们无关……”
她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狱里呆了大半天,裙角都是灰。
贾尘又多看了几眼,确保她没有受伤,才继续道:“天下已经不太平,真打起仗来,一年两年也要得,茶馆不安全。”
雪娘抿唇,缓缓道:“上了茶马古道就没有歇脚的地方了,跑单的人路上辛苦,总得喝口热茶。”
“再说了,不经营茶馆,伙计们如何养家?”
贾尘示意小元子拿来包裹。
解开绳子,一道金光射出,满袋子的金元宝金叶子几乎要溢出来。
屋内一片金色。
“一部分给伙计,一部分给医馆。”贾尘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蔗梨大夫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中,蔗梨抓起一枚元宝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又翻出一沓银票,一边舔手数钱,一边问:“你这是要去北境?”
“嗯。”
“大人从哪得来的钱啊?”小元子打岔问道。
“秘卫府的驿站,关公像下面,”贾尘教他,“左敲三下右敲三下,会弹出个匣子。”
“你若是短钱了就去找看看,我还有几个没去。”
“哎好……”小元子正应声,忽然反应过来,“我去找?大人这话说的,莫不是准备一个人去北境?”
“嗯。”贾尘说,“你与十八子守着义父,我也放心。”
“哎不行!”
“好了不要废话!”贾尘厉声道,“你们守着义父,除了蔗梨大夫任何人不得近身,明白了?”
“明白!”十八子突然齐声回道,蔗梨吓了一跳,手里的银票差点掉了。
“雪娘……”
贾尘刚要开口,雪娘抬眼:“我还是要回去开茶馆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让我住在人家这里白吃白喝,我可受不了。”
蔗梨打趣道:“白吃白喝是不可能的!咱们医馆从不养闲人,雪娘可替我抓药。”
雪娘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婵娟茶馆是我的心血,虽说当时开婵娟茶馆是为了……”
“我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道理,若是能尽一分力,也是好的。”
她抬头望向窗外,说道。
“可是……”贾尘想说话,被雪娘的眼神拦住。
“真打起来了再说吧,”她柔声说道。
一切交待完毕,贾尘换了身衣服,此行北方严寒凶险,还是不能作公子打扮。
脱下秘卫府的黑袍子,换上短打粗布劲装,袖口扎紧,肩膀处还钉了两只铁片甲,护腕绑腿一个不落,土灰色布料早已泛出油光,脚蹬牛皮靴,打眼一看与寻常走镖的武夫无异。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无觉突然说。
不说还好,他一开口,众人便齐齐打量起贾尘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
“面具。”蔗梨接话道,“寻常武夫哪里戴得起青瓷面具嘛。”
现做铁皮面具也来不及,贾尘只得拿了粗布在头上裹了又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已要出门,她却还是拐去看了铠恩慈。
在后院的小屋里,铠恩慈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小的床。
五岁时贾尘第一次进到铠恩慈的居所,还以为是皇宫。
她也就这么问了,铠恩慈第一次哈哈大笑。
“皇宫哪里有咱家这儿好!”
铠恩慈不相信阉人,他认为阉人遭受了宫刑,心理必然扭曲,无法做到从一而终,于是他制定严格的规矩管束秘卫府众人。
只是人心险恶,究竟又与那胯间二两肉有何相干?
他为太宗做事,扶持仁宗登基,如今仁宗已死,天武帝即位,天下将乱。
铠恩慈安详地躺在小床上,一辈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终于能躺一会儿了。
屋里极静,只剩他浅浅的呼吸。
蔗梨与雪娘送她。
贾尘不道别,她不喜欢,太不吉利了。
去北境,是一条不归路。那条路上没有任何熟悉的人,熟悉的景色,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秘卫府也没有设置任何驿站补给。
她没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