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插秧的时节,白日的时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忙的像是连口水都没空喝。
每日都是早早地出门,忙到日落才回来。
江爷爷和江笠已经吃好早饭先出门了,他们还要先去田里将秧苗拔起来,再挑到要插秧的田边去。
江荷还在家里收拾着,碗筷洗好之后,还要把后院的鸡喂好,前院菜地也得照看一下。
等她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此时约莫才卯时末。
天亮的越发早了,每天都能看见变化。
家家户户都是忙着去插秧的,家里的大人要下地,孩子也带着一块去,太小的没人带就背在背上。
田里早已满是劳作的人,这会还早,彼此间还会说上几句话。
江荷顺着田埂往前走,弯弯曲曲的田埂,有些田埂很小,只能前后脚分开走着,不小心滑倒还会摔进田里。
带了孩子来的人家都会劝告着小心走路,不小心滑进去摔一身泥还得多洗一身衣裳。
也有些十来岁的孩子,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着,过往的大人都笑着瞧他们一眼。
自家秧田里,江爷爷已经将拔好的秧苗装进簸箕里,塞的满满的,看着要掉出来的样子。
江爷爷把扁担穿过两边,他微微弯腰让扁担落在肩膀上,手接着一撑大腿就站了起来。
两侧的秧苗压的扁担有些微弯,挑起来有些费力气,他就这样挑着秧苗穿过田埂走远了。
江笠还在秧田里,再拔上几把等会拿过去。
见江荷过来他在田里喊道:“姐,你先别下来了,我绑好的几把你先拿走。”
江荷点头:“行,那我不下去了,你先把拔好的给我。”
江笠拿起身边的几把绑好的秧苗,用力抛到了田埂上。
秧苗落在江荷身边,江笠看准了丢的没砸到她。
秧苗大约是两个手掌合握大小,用草扎紧了不会松开。
江荷一手抓着三四把秧苗沿着江爷爷离开的方向去了。
抛秧也是需要经验的,站在田埂上,抓起一把秧苗抛到水田里,看似简单,但要丢准也不容易。
秧苗之间的距离要把握好,每一把落下的位置隔得都差不多,这样等会插秧的时候才不用老是找秧苗。
这需要手跟眼睛的合作,江荷只抛了近处的,离田埂近的这一块都是她抛的秧苗。
扎紧的秧苗划过空中,稳稳地落在田中间,江爷爷不停变换位置丢着。
他可比江荷老练多了,想丢哪里就能丢过去。
“小荷,你想丢哪,爷爷给你丢一个。”
江荷手指了一个地方,下一瞬,就见到江爷爷将秧苗抛了过去,稳稳落在她刚刚指的地方。
“爷爷你这准头可真厉害。”
江爷爷笑着说:“多少年的庄稼老把式了,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江笠也抓着几把秧苗过来了,抛完秧苗之后还需要再做一件事。
江爷爷和江笠分别站在水田两侧,他们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两头绑在短木棍上,等两人的位置在两侧完全一样之后,再将木棍插在田埂上。
拉直的绳子在水田上荡出一条线,这是为了插秧的时候不歪,不然人在田里低头久了,秧苗可能就全插歪了。
插完一段还要跟着移一下绳子,将整块田都划分得整整齐齐。
这会的水还有些凉,等日头大起来就会被晒暖些。
江荷卷起裤脚,小心地从田埂上踩下一只脚。
塌陷的淤泥紧紧裹着双腿,虽然耙过好几遍,也不能保证踩下的泥是光滑的。
江荷只觉得脚底有东西硌着,想来是草根之类的,这些一下烂不了,在田里却能当肥料。
今天要插的田是狭长的,江荷与江笠在一头,江爷爷从另一头开始。
她和江笠各从一边开始插秧,一行插过去到中间汇合。
江荷左手抓着一把绑好的秧苗,右手抓出一小撮插进田里。
刚开始还不觉得累,她和江笠每回在中间碰上时还能说上几句话。
日头越升越高,一直弯着的腰早已开始酸了,双腿更是有些颤抖,俯下身子借不到力久了就会觉得累。
江荷站直身子,手伸到后面捶腰。
日光照射在水面上,映得她眼前有些花。
春风吹过,水面也泛起一层层小涟漪,一圈圈荡远了。
也没歇太久,江荷就又低头插起了秧,她已经不想和江笠说话了。
右手不停地重复插秧的动作,早已泡的发皱,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早些插完秧才是正事。
哗啦—
听见江笠那边有声音,江荷维持着俯下身子的动作转头看过去。
只见江笠用力拔出他的右脚,只靠左脚陷在田里支撑着,动作太大,还发出不小的声音。
“怎么了?”江荷扬声问道。
那头江笠快速拍打着小腿,一边说道:“没事,被水蛭咬了,这东西真是多。”
江荷听着抖了抖身子,这东西最可怕了。
她赶紧将自己的双腿拔出来看看,连脚底都看过一遍才放心。
还是快些插完吧,在田里待久了总会被水蛭趴上。
江笠那边弄完水蛭之后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谁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被吸上。
快到晌午了,江爷爷让江荷先回去做饭。
江荷抬头看看太阳,快到正中了,是该到做饭的时辰了。
她插完手上这把秧,就着田里的水先洗了洗手上的泥。
一步一步挪到田埂上,腿上也有不少泥带着,江荷蹭了蹭田埂上的草,又找到草鞋穿上。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过会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江笠低着头应道:“知道了。”
路上也有些回去做饭的,这会快到晌午了,忙活了一早上都有些饿了。
江荷进门现在前院菜地里摘了把苦麦菜,等会煮个汤。
这会正是嫩的时候,只长了一截嫩芽。
这个菜吃起来有些微苦,嚼久了又能吃出一丝甜味,用来解热去火最合适不过。
后院的鸡仔已经半大了,不会再被老鹰抓走,江荷还是习惯一天去看几趟,数够了才放心。
顺手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还是温热的,想来是刚下不久的。
午饭差不多做好的时候,江爷爷先回来了。
江荷顾着锅里的菜,举着锅铲探着头问:“爷爷,小笠呢?没跟你一块回来啊。”
江爷爷在井边提了桶水上来,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停下来。
他的脸被晒红,常年下地干活,脸庞都是黝黑的。
井水冰凉,干完活喝上一口很是舒畅。
江爷爷抹了一把下巴说道:“他在路上看到一丛刺泡儿,在那摘呢。”
正说着,江笠从门口大步走进来,大声说着:“姐,快看,我摘了好多刺泡儿,还挺甜。”
江荷将菜端上桌,笑着对他说:“你去拿个碗放着,等会吃完饭了吃。”
“诶。”
江笠应了一声,往灶房跑去。
午饭吃得快,忙了一上午肚子早就叫了。
江荷想着晚上多闷些饭,留着明早炒饭,早饭吃饱些才不会饿这么快。
江笠摘的刺泡儿都红透了,一个个看着汁水要爆开的样子。
洗好的刺泡儿沾了水珠,江荷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汁水在嘴里爆开,果然和江笠说的一样甜。
将碗往江爷爷和江笠面前递了递。
江荷:“确实很甜,多吃几个。”
一碗刺泡儿几人分着吃完了,这种果子也是为数不多能在田间地头找到的野果。
这种野果是矮灌丛,根茎都有刺,摘的时候容易被刺刮到。
江笠摘的时候捡了棍子扒开了灌丛,也没被刺到。
“还有些没红我就没摘,过两日再摘。”江笠说着。
江荷笑了笑:“那你得守着,不然别人看见了先摘走了。”
江笠:“我天天经过都看着,熟一个我摘一个。”
午后有云遮挡,不像正午日头那么晒,在家歇了半个时辰,几人又继续去插秧。
被晒过的水是温温热的,等脚踩进泥里又能感觉到泥巴的凉意。
江荷低着头插秧,后背晒得隐隐发烫,她呼出一口气又继续干活了。
下午比早上还觉得累,江荷带了斗笠挡太阳,但是弯腰插秧的时候斗笠又会往下掉。
时不时就得用手扶一下,也是有些麻烦。
等太阳没那么大了,江荷将斗笠放在田埂上,转动了一下脖子,一直压着有些酸。
日头渐渐偏西,忙碌了一天的人也要收工回家。
这时仿佛忙碌了一天的人重新活过来了似的,到处都是说话交谈的声音,时不时高喊一句,听不清也能感受到那份心情。
田埂上,田地间,都是归家或还在忙碌的农人,今日拔的秧苗想赶着插完,就抓紧时间干着。
孩子在树荫下睡了一觉,这会又跑着玩开了。
在水沟里洗干净手脚,远处橘黄的夕阳依旧照耀着这片天地,带着朦胧的雾气,一日的劳作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江爷爷走在前面,江荷与江笠跟在后面走着,夕阳斜照而来,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一小半日头已经躲到了山后,天际也有了夜晚的蓝色出现。
不知何时,月亮也出现在了天际,静静地悬挂在空中,默默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劳作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