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偏院,正屋前的小院子倒种满了花,活脱脱地一座小型花园,只留下一条蜿蜒石子小道,自那事之后,镇安王魏彧心疼赵氏从外头买来一小丫鬟供其使唤。
小丫鬟见来人,急忙低头弓腰行礼,正要出声,被来人制止。
“不叫你,不用进来。”丢下话,王妃袁氏进去院门朝里走。
正屋中央,一桌两人,魏彧躬身拿笔练书法,边上站着一人边欣赏墨宝边磨墨,两人都不曾说话,画面确实格外地和谐舒适,袁氏被这一幕刺得眼眶泛酸,她站在门口多时,那两人竟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想到此,袁氏喉咙咳出声。
“王爷倒是好兴致啊,”袁氏跨进门内阴凉处,四周环顾屋内陈设摆置,原是最简单不过的屋子,几个月的功夫竟添置了这么些好东西,字画绣品摆件无不是精巧别致的,心底的那股子不忿之气压不住往上冒。
镇安王魏彧听清声音,侧过头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打扰到你和这贱……赵氏的风雅情趣了?”区区一句话,袁氏被激得口吐酸句,想到来因,缓了语气自己找台阶下:“有事与王爷商议。”
这种称呼这几个月赵氏早听习惯了,也练就了充耳不闻的好心态,王妃从进门起对她的行礼便置若罔闻也见怪不怪,凡事有王爷顶着她藏身在王爷背后就好了,“那王爷和王妃商议,妾身去外面走走。”
屋里只余下镇安王夫妇,稍前心烦,脚随心动来赵氏这处借书房静心安神,魏彧将手中的长笔放置架子上,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并问道:
“你找我所谓何事?”
袁氏上千站于桌前:“王爷当真对过继男婴给复策不同意?”
魏彧睁开眼睛,揉穴的手顿住,见袁氏是为此事而来,示意袁氏坐一边的椅子,才回答:“复舟本就是你我的孩子,将来的孩子过继给复策又有何意义,不还是你我的小辈吗?何况你我都了解复舟,复舟和阿沅对你对我对阿婉和湘儿难不成会不管?”
“王爷好忘性!复舟是你我所生不假,可是在你魏氏族谱上他可是你弟弟和刘氏的儿子,他顶的是你弟弟的门户!”
“那又如何呢?将来这爵位还是要传到他手中的,复舟与你我本就不亲厚,你不怕断了我们与他仅剩的这点亲情吗何况过继是大事,即使是复舟念着恩情愿意,你又拿什么去说服沅音同意?”魏彧今日知晓袁氏的打算时,心中便不认同,复舟就是眼前最好的例证,复舟难道会同意自己的孩子走上与他相同的路?
“谁说爵位会传给他?他是二房的人,如何承袭爵位!”
袁氏的声量一下子尖锐起来,意识到情绪过头了,深吸了两口气后才接着说道:“当初我也是不愿的,若非老王爷老王妃执意如此……后来要不是有了复策,我的日子如何过得到现今?至于沅音,女子以夫为天,她也只是只困在京城的金丝雀说不了不字,更翻不起什么大波大浪!”
魏彧静静听袁氏说完,对复舟他有愧,那时碍于父母权威和二弟体弱多病,顾不上对年幼复舟的怜爱,匆忙答应,因为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弥补这个有愧的儿子,甚至不知如何与其相处,虽说都在一座宅中,即使见面了相处也是少了正常父子间的亲昵。
“正是如此,复舟在这事上才会更为难,复策已经不在了我们不是更应该更多考量复舟的想法吗?”魏彧试图说服袁氏,若是复策还在,对袁氏的打算他绝不反对,这府中凡事向来是袁氏做主的,只是情况有变,为一个名义上的事情再来坏掉阖府上下的和睦,意义实在微乎其微。
袁氏只觉得向来不管事的王爷话中尽是反对,脸色随之脸色狰狞:“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的策儿年轻丧身,他的后世无望,我得替他打算!”
魏彧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袁氏,便不说了,说了两句软话,安抚下袁氏此刻激动的心情。
“王爷不管琐事,不赞同我的行事随您便,但在此事上还希望王爷不要阻止。”袁氏并不指望魏彧与自己站在一处谋划,只要不使绊子加以阻挠已是万幸了,她来的目的就是达到了。
袁氏离开偏院时,心中另藏有一层含义没有道明,她必须把过继一事办妥,赵氏那个狐狸精进府多时,难保将来不会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她复策的爵位之争更难,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魏彧对着那道声影无奈摇头,但他也知,此事无解。十几年前他阻止不了父母的决定,眼瞧着复舟和他们一步步走到现今,远不了近不着,那今日他又哪有万全之策?
西院小筑,陶沅音从宁寿堂回来就一直对着梳妆铜镜里面的自己看,昔日的很多不曾留意的小事在此刻都在放大,尤其是世子妃袁淑婉的多番试探和话里有话和在这府中提醒自己却又不明示与人的究竟是何人?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曾前来示好的王爷妾室赵姨娘,想定要找机会证实一下,是善是恶要弄清楚。
梳妆桌一边是几支软簪,另一边是不知放置了多久的饭菜,松月安安静静在边上陪着。
“松月,你去传话给春樱吧,看她这几日有没有空,上次她心中的提议我想试试。”陶沅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出奇地平静。
几天前,霍春樱差人带话给她,约她喝茶游玩,她因王妃日日唤人不得已就推了。
“松月,你去理理看咱们攒了多少银子?”
魏令简进门来听到的就是这句,阿沅侧对内室门口,腰挺直。
察觉到门口动静,陶沅音回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
见着着形势,松月已然猜出姑爷和小姐有话要说,“小姐,姑爷,我去备冰茶。”端走凉掉的饭菜弓身出去了。
一时两人皆没话语,屋里静得能听清屋外风轻扫过树叶的声音。
只觉得燥热烦闷得很,陶沅音起身来到外间,在桌边坐下,几丝热风吹进来,更添烦燥。
魏令简随后出来,在陶沅音边上的圆凳坐下,见阿沅始终不瞧自己一眼,便提了茶壶倒茶,“喝口水,先润润嗓子。”
陶沅音耐不住性子,这人来了迟迟不提,索性自己问出来:“母亲说你答应了是真的吗?”
本想先安抚阿沅一番再解释的,此刻魏令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
“在此之前,你甚至都没想过知会我一声。”他不开口前堵在心里的那股气没有发泄的迹象,声音入耳那刻她觉得那股气直抵脑门,但还是尽量说话平稳,“所以你去年提到孩子那时你和母亲还有世子妃就在作计划了是吗?”
桌上绞着的手指骨节泛白,魏令简只轻轻开口:“母亲和世子妃让我代她们表示歉意,不该擅自做主。”
“所以是真的?”陶沅音抬眸视线落在她的枕边人身上,与他的视线相碰,定定等着他给与回答。王妃和世子妃的歉意此刻多么的不合时宜和讽刺,不过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刀啊,显然她的枕边人没能与她感同身受。
这样真诚纯洁的眼神,魏令简心底涌起几丝不忍,抽回目光,嘴唇抽动:“阿沅,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阿沅的眼睛一眨不眨,魏令简心底长吸气,伸手握住那双十指相缠骨节分明的小手,“母亲想要给复策留个念想,我于心不忍……即使过继了他也仍是你我的掌中宝心头肉。”
陶沅音听不见去了,截住说话之人到嘴边的后半句,抽出手指,只轻轻地说道:“夫君让我自己待会儿吧,今日身体不适,就不留王爷了。”
听到此,魏令简反倒松了口气,阿沅没有歇斯底里,是自己造成她今日在毫不知情下面对母亲的不善话语,给她些时间和空间是应当的,“好,你顾好身体,别不用膳。”
魏令简走后好一会儿,绷紧的双手松开竟酥麻僵硬,陶沅音甩动双手,刹时眼泪浸满眼眶,她仰起头硬是倒回去。
松月端着新做的吃食和冰饮进屋,发现屋里只有小姐一人,眼眶一圈红红的,上前布好碗碟,“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身体会受不住的,我让云橘替我去将军府递话了,要是霍小姐回约了,你身体遭不住可还怎么出府呢?”
“好,我吃。”萎靡不振春樱会担心,暂时撇开那些烦心事,陶沅音执筷用膳,她必须护好身体想法子呢。
待陶沅音用完膳,松月便从隔间提着几个钱袋出来,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
看来这两年她们攒了不少,陶沅音心里盘算,银两悉数用于春樱的计划应该大差不差了吧。
赵姨娘带着丫鬟在府中的凉亭长廊吹风,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这府中多数人对自己不友善,但到底是高门贵院,园中花草植株打理养护确实极美,这夏日闷热之余赏一赏如此盛景也是一种享受。平日她为避免招来麻烦,总闷在偏院不出,今日倒得了这机会到处看看。
偏院那边不急于回去,沿着廊亭差小丫鬟顺手摘几束艳丽的花儿回去插瓶摆在案几也赏心悦目,竟不觉得头顶上的烈日难捱。
“雀儿,够插两瓶就可以了。”赵姨娘叮嘱小丫鬟,内室堂厅各摆上一束足矣,“好了咱们就回院里,别让娇滴滴的花儿蔫败了。”
赵氏正要转身往回走,雀儿也从花丛里退出来,隔壁院墙里有什么声响,“姨娘,旁边院里好像有人,是不是我们不应该摘花啊?”
雀儿进府不算久,对府里的人情风向多少摸清楚了几分,她跟着姨娘服侍,姨娘虽有王爷护着,但也知道王府里王妃的权威最大,万般行事都需小心谨慎,从别的丫鬟那听说了前边照顾赵姨娘那个丫鬟的下场,心中不由地惧怕。
赵姨娘坦然,几支花而已,“我们过去和他们解释几句,府中仆人应当不至于为难你我。”
来到月洞门处,旁边院里的动静渐近,那人说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表哥,你是怜惜我的对不对?”
话头不对,赵氏拉住雀儿藏身于月洞门后,示意雀儿别出声,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