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兰半跪在地，他抬头仰望周覆，笨拙的模仿起来。

周覆伸出手，拉他从地上起来。

“你回去再想想。”

托兰站在周覆身旁，坚定地点头，“我一定会演好的！”

他语气一变，支支吾吾道：“晚点，你……你有时间吗？我想感谢你教我。”

周覆向右扫了一眼，轻叹一口气，他站起来，把花还给托兰。

“托兰，我不是帮你。法斯恩不好，莉沃格也不会好！”

托兰失望地低下头，他抱着花走出门。

推开门，柏丽站在门外，他礼貌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房间。

柏丽一脸疑问的望着托兰的背影，她急忙走进去。

看见周覆依靠在沙发上，一幅疲怠的样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覆抬眼，他掐着沙发上遗落的一小朵花，“刚刚见了第一面，哦对了！柏姐，你找些人守在门外，我一个人都不想见。”

“怎么了？”柏丽见他少有认真的模样，心中一紧，“你得罪谁了？”

周覆双手一摊，“我？”

“就是不想见，琢磨琢磨剧本。”

柏丽这才放下心，她点头，“我这边会安排人手的，那我先走了！”

周覆闻言，摆了摆手。

柏丽到酒店走廊的拐角，招了招手。

藏在应急通道里的几人走了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站在门外，跟堵墙似的。

周覆越读剧本，对莉沃格的感触越深。他扶着额头，又想到托兰那根木头搭档，想靠这部电影获得关注度，太难了。

他身上罕见的低迷气氛。

明月高悬，他躺在地毯上，正上方，一只细长女烟在桌角燃着，仿佛吐出了自己的灵魂。

因为没有人的气息，烟尾已经蓄上了长长的灰色。

周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光洁完好。

那一天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

说不定自己回去那天，都被埋进土里了呢！

他怔怔地盯着刺眼的水晶灯，上举蜡烛的造型呆板又无趣。

蜡烛烧了一夜，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

苍白倦颓的一张脸，眼尾无力地垂着，被厚重的长睫压累了。

一双黑瞳静静地容纳万物，空洞幽深，他伸出舌尖从下唇中扫至唇角，润一润干涸的唇瓣，无意露出的尖牙像是把银刀。

确实像，怪不得邓普斯盖尔会选择他。

周覆轻笑一声，他这样熬了十天。

门外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他一点点雕刻，成了莉沃格。

邓普斯盖尔的电话如期而至，明天开工。

周覆早早到了现场，一副黑色墨镜挡去大半张脸，他像一张透光的纸，衣服松松垮垮地架在肩上，空荡荡地垂下。

邓普斯盖尔只看到一个浅淡的颜色，他站起身，朝周覆走来。

声音很轻地喊道：“莉沃格……”怕将人吹散了。

周覆摘下墨镜，消瘦到已经失真，五官深邃，锋利逼人，一种陌生怪异的美感在其里孵化。

他裸露的皮肤上鲜血淋漓，像只鬼，朝人轻轻招手。

他成了真正的莉沃格，银丝蜿蜒，在身后。

邓普斯盖尔难以置信，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幅场景带来的震撼。

他看到了，莉沃格死后的灵魂，重新回到了世间。

邓紧紧抱住周覆，他后悔曾经说的那句话。

托兰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他拽下邓普斯盖尔的手臂，站在了周覆身前。

镜头怼了上来，四周都在喧闹地布置着道具，一点点变成莉沃格生活十五年的安置间。

周覆脱下外套，递给小助理。

一小间电梯房，莉沃格和一个阴晴不定的实验助理阿拉里克。

他坐下去，靠在夹角处，身上的黑色长袍半是濡湿，周覆闭上眼，化妆师喷了些血雾在他面颊。

银制项圈有半指宽，牢牢地束缚在颈上。

和他搭戏的角色阿拉里克，周覆在第一次围读剧本时，就觉得眼熟。

阿拉里克伸手，将铁链扣上，他轻轻摇晃着，“得罪了。”

他发出一声轻笑，隐隐透露出不善。

周覆点点头，他感受到脖子上一股微弱的拉力。

“Action”

影片第一个镜头，视频监视器中出现莉沃格的脸。

粗喘的呼吸声在逼仄的角落诞生，红灯闪起，照映在他面颊。

美丽上蒙了一层血色，他浑身颤栗，额角、颧骨上一道道血痕，蜷缩在角落。

阿拉里克拽了下链子。

莉沃格被迫仰起头，他双手紧紧扣在项圈的空隙中，指尖灰白。

阿拉里克的目光聚集在莉沃格的身体，狭促地笑起来，伸手摸进破旧的长衣里。

沾了一手热血，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亨利教授说，你的血能长生不老。可我喝了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处。”

阿拉里克半弯下腰，伸手捻了下莉沃格脸上的汗，“真可怜！”

“我来帮帮你！”

“不，不要……”

“叮！”

电梯门开了。

阿拉里克转动手腕，铁链在手中绕了两圈，他猛地向前一扯。

莉沃格扑倒在地，“我不去，不……”

猛地，所有声音被扼在喉咙里，阿拉里克走在前面，铁链绕在他宽大的肩膀上。

莉沃格死死抓紧项圈，手指挤进去，整个人在地上拖行。

狭长的地下走廊，蜿蜒的血线，声控灯忽明忽暗。

阿拉里克推开一扇门，巨大的玻璃容器中放满蓝色的液体，在灰败的房间内显得那么圣洁。

莉沃格的瞳孔紧缩，他不顾及脖子上致命的禁锢，双手在地上抓挠。

一节节台阶，莉沃格浑身青紫，狼狈地跪在台上。

“我能恢复，不要，我不去……”

莉沃格伸手抓住阿拉里克的衣服，骨节处露出森森白骨，含着泪，平日冷淡的黑眸像团被濡湿的墨迹。

“咔！”

执行导演喊了停，但台上两个人没有动。

阿拉里克轻抚他的额头，爱惜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伸手握住他的肩头。

周覆疑惑不解，见阿拉里克的情绪依旧沉浸在戏中，索性站了起来。

阿拉里克目光灼热地看着周覆，发出一声嗤笑：“你躲什么？”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周覆身体向后仰去。

银发在空中飘飞，周覆伸出手，攥紧阿拉里克还未收回的手。

两人一起跌了进去，在水中缠绕。

黑衣上的假血像线一样在水中弥散，从蓝变成微弱的粉。

“搞什么！”

邓普斯盖尔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站了起来，“快把人拉出来！”

周覆的手指压在玻璃上，双手握拳在壁上锤了又捶，青紫色的针孔密密麻麻地藏在他的身体。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人拉上来。

周覆捂住胸口，“咳咳……”

托兰抱着毯子冲了上来，把周覆裹起来。

周覆伸手把项圈解开，扔了出去，一圈红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眼圈通红，横眼去看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狼狈地站在人群后面，缩着肩膀，看上去很关切，但隐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不好意思，我忘记这两场戏不在一起拍，你没事吧！”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

周覆抱着毯子站了起来，撞开阿拉里克，在他身边稍一停顿，骂了句：“蠢货！”

饰演阿拉里克的是最后一次海选的四号，H国人，暴躁易怒，曾经被爆出过职场霸凌事件。

封杀后，在荧幕上消失了很久，想靠这次机会开辟海外事业。

邓一脸愧疚守在门外，“周，很抱歉！我马上换一个演员来，你先回去休息……”

周覆淡然地擦掉了脸上的假血，“这一条能用吗？”

邓普斯盖尔一愣，连忙接道：“够用了。”

假的能擦掉，他脖子上的伤可擦不掉，“够用，为什么还换演员？想让我再拍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