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眸底闪过一丝幽光,点头道:“你说的对。”
于是床上的人又不动了。
方晴将手上的牙齿都塞进何子宴紧抓不放的手帕里,她注意到对方捏得发白的手指,顿了顿,起身道:“我暂时想到一个出路,应该可行。”
“看到那扇透气窗了吗?把它砸烂试试。”
她举起手里的铁撬,示意远方,温若风顺着望过去,然后一点点绞起眉。
“什么透气窗?”
方晴也愣了,看他不像装傻,问:“就在对面,一个矩形光斑,很明显是窗户吧?”
仓库只有入口这一盏日光灯管,离开扇形的照明范围,光线会越来越少,再远就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
“不,我没看到什么矩形光斑。”
温若风朝着正前方走去,感受到寒潮扑面,立马打了个喷嚏。
“我什么都看不见。”
方晴不信邪地追上去,对方却走一半停了下来,她见对方低着头,神情微妙,真怕他游戏瘾又犯了,不住催道:“走啊!”
温若风手伸进裤兜,方晴太阳穴跳了跳,然后对方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猫眼石弹珠。
“……”
她啧了声,没再管他,自己奔着透气窗而去,徒留温若风一人捏着那枚弹珠孤立在原地。
弹珠延伸出一段简略的介绍——
一件如故,小丑马戏团周年限量六角跳跳棋的遗落之子,已独自流浪多年。
温若风指尖松开,弹珠坠落,弹跳了几下后,骨碌碌地在地面滚动。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分辨出弹珠的声音,他追随它,于是便无畏黑暗,前路通畅无阻。
一直到前方传来尖叫声,有踉踉跄跄的东西撞到了他,他才被迫停下脚步。
“别过去,那根本不是窗户!”
那就是个焚化炉!
方晴心有余悸地拽着对方的袖子往回走,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如果温若风视力有效的话,还能目睹对方决堤的泪痕。
“你看到什么了?”
方晴咬唇不语,就像十几年前的那晚,她根本无法完整地去回忆、去复述那些人是如何向她求救、哭喊、声嘶力竭地惨叫。
火光映红的教室,窗户边挨挤着的全是烧黑的人体,她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也不敢看那些疯狂拍打抠挠的手爪。
只能像现在一样,流着泪闭着眼,假装自己是瞎子、聋子,是无动于衷的雕塑,不去回应那些哀嚎,好降低自己心底的罪恶感。
“让我试试。”
他接过铁撬,一个人往前,沿着弹珠滚过的轨迹。
“我们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也许那并不是真实的。”
“温若风!”
“如果你害怕,你可以先回电梯那等待。”
温若风侧头聆听,那颗弹珠似乎很调皮,一会儿停在原地转圈圈,一会儿左右横跳,有意将他耍得团团转。
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方晴的呼唤声再也无法传播,彻底消散殆尽,整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
哦,还有个坏心眼的弹珠。
他不得不停下休憩,累得直喘气,这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想要幕天席地一躺了之,任凭宇宙毁灭都不动如山的摆烂欲望,真是该死的让他似曾相识。
“沈暮?”
他原地转了一圈,没去管蹦哒不停的弹珠。
他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沈暮的所有物,是她在指引他,是她在作弄他,警告他,或者惩罚他。
“沈暮,是你吗?”
他的皮肤感受到了有节奏的咸腥的风,既不温吞也不暴烈,就像此刻脚下传来的破浪的水声,还有耳畔那时不时响起的尖细似小喇叭的海鸥的叫声。
眼前明明是虚无的,是空洞的,死寂到可怕的,他的大脑和感官却联合起来欺骗他,让他产生了置身于游轮的甲板之上的错觉。
载歌载舞的曲调飘荡在游轮广场。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脚,踩在经年风霜的栏杆之上,摇摇晃晃地站上去。
湿冷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发。
他若有所感地低下头,那暗藏汹涌的海水,无法被霓虹驱散的黑,隐隐有荧绿的光团在海面之下随波逐流,在破碎,在聚合,在目标一致地上浮,以螺旋的姿态,飞速地凶猛地朝他逼近,带着圆形的锯齿。
那是……
温若风瞳孔一缩,身体比脑子先行动,铁撬从举起到挥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爆发力,瞬间击碎了那些突袭到眼前的荧惑光团。
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因为他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亦或者玻璃震碎的声音。
他还来不及分析,一股如同倾挂九天的瀑布般的高速水流就当场把他冲飞了,水库泄洪不过如此,晕晕然间,他变成了一条被抛上抛下,被迫自由飞翔到死于非命又被人捡走炖锅的胖头鱼。
什么叫抽水马桶,什么叫大便视角,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刺骨的冰水勒住他的脖颈,挤压他的胸膛,他压根没有露出水面的机会,强大的吸力仿若绞刑绳索死死地束缚住了他,让他颠倒翻滚,被迫转着圈地沉下去。
到底要沉到哪去,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再挣扎下去肯定要原地重生了,倒不如放手一搏,放松身体,没准能赶上窒息前再遇柳暗花明。
……
秋家老宅,海棠别院。
醉酒微醺的蒋雨宁被一阵怪异的动静惊醒,她囫囵起身,目光直指池水沸腾的泳池,仿佛有什么庞大的压缩气体正要从池底喷薄而出……
蒋雨宁视线一顿,电光火石间,迅速反身趴下,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住了自己与躺在她身边的卡卡。
几乎是下一秒,惊天爆破声响起。
整个泳池的水呈现喷泉式狂涌,集体起飞,直冲天花板,碰壁后又如户外暴雨漫天飞射。
伴随这一阵极速膨胀接近爆炸的气流,地下室里支架、盆栽、小桌子以及无人享用的另一侧的躺椅都被齐齐掀飞了。
三个人影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人体与地砖相遇,几声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痛叫声。
不过痛也有痛的好处,至少证明了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温若风从趴着翻了个面,龇牙咧嘴地睁开黏哒哒的睫毛,然后就看到了倒着的双手抱肘的……蒋雨宁?
蒋雨宁赤着脚走过来,把东一个西一个、横七竖八躺着的三人挨个打量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昔日的死对头身上。
柿子就要等软的时候捏,最好踩着玩。
“这不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方sir,方大警官吗?”
蒋雨宁走到半死不活的方晴身边,状似不经意地踩到了对方的手背,接着在听到对方吃痛的闷哼时,歉然一笑,不慌不忙地移开脚跟。
“您今天怎么也干起私闯民宅、知法犯法的偷鸡摸狗样式来了?”
她歪了下头,似笑非笑地踢了踢对方受伤的小腿:“哦,我懂了,你肯定是遗传了你那个爱吃牢饭的亲妈的作风,毕竟老鼠生老鼠,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对不对?”
方晴沉默地缓了片刻,身体和脑子终于有了基本运作能力,她咬紧后牙槽,猛地仰起头,眼眶猩红,恨意与怒火交织刺破瞳孔。
“蒋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