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分子在他眼皮底下溜进小区。他也是后怕啊,不过最无语的是这嫌疑人能不能抓着不一定,他的饭碗肯定保不住了。
仲明接了通知,又有好几个市民报警了,分别是头颅、躯干、右臂、双下肢,损毁程度不算彻底,经过尸检鉴定与DNA对比,最终均锁定来源于同一名受害者。
“蒋鹏,男,39岁,无业游民,有过盗窃前科,死前一周与妻子离婚……”
搭档在霍思宁和叶怀的名字上划了两个圈,又在蒋鹏的名字上画了两个箭头。娱乐新闻他也看过一些,关于这位与叶氏集团董事长的出轨门风波倒也有所耳闻。
根据法医报告,蒋鹏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左右,而凶手现身最早的抛尸点在东桥十一点半的废弃水泥厂,最晚的是凌晨三点,位于佟家庄的谷物农场。
“他的颅腔被灌了水泥,左臂用煤油熏烤过,右臂是速冻后快速斩下的状态,左腿肉被利器刮尽,右腿骨骼粉碎……”
仲明顿了顿,继续往下。
“躯干是被佟家庄的农场员工找到的,他们在清理仓库时看到一个奇怪的蜂窝,一刀切下去发现韧趴趴的,所有蜂巢型的孔洞会流血,害怕地立马报警了。”
终上所述,这位名叫蒋鹏的死者生前遭受过至少六种酷刑,最后还被肢解了。
“这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搭档查过此人的交际圈,将与死者有过结怨的对象逐一排查,结果一无所获,而之前圈定的霍思宁昨晚一直在临川三院,叶怀则不在国内。
买凶杀人或者纯粹的反社会人格?
仲明停在一座三角筒子楼下,所有监控线索都在关键点上断掉了,而且好巧不巧,这些抛尸点都是以死者的老家为中心。
她仰起头,看着那被天井框成三角形的乌黑天穹,遥远而狭小,五层的楼房硬生生给挤成了深邃的枯井,身处其间,竟然有种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错觉。
一个腿脚抖索的老人拄着拐杖下楼,身上中药味很冲,咳嗽不停,后面跟着个玩手机嚼口香糖的女孩,抽烟插兜不耐啧啧的精神小伙,神情倦怠的宝妈,怀里婴儿哇哇大哭,哭声、抱怨声与咳嗽声刺耳缭绕,久久回荡在整座楼。
一盆热水从楼上泼下,引来底下几个出来收衣服的居民的骂街,她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主动往旁边让了让,等一行人都过了再踩着油腻腻的台阶爬上楼。
在确定死者身份的那天,警方就来这里做过取证和调查。根据邻居和死者女儿的口述,蒋鹏这人很少回家,回来就砸东西,那晚十点前后喝得醉醺醺回来,又骂又踹的,整栋楼都听见了,大半钟头才消停。
没人知道蒋鹏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深夜里大家都无心出门,加上这地方老旧,连监控都没有。
仲明爬了几层,心中不断闪过惊讶和困惑,她在覃海落户工作快十年了,才知道繁华的覃海市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诡异的,这片筒子楼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多出来的城市版图,起码是上世纪的建筑风格,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可明明上次来都没有这种强烈的违和感,以至于当时所有人,包括她都没留意到这些吊诡的点。
她停下脚步,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荒谬念头甩掉,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蒋鹏女儿,营养不良的瘦弱,马尾枯黄,短袖短裤露出的四肢纤细得犹如四根光秃秃的麻杆。
“你好。”
仲明向她表明身份,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之前见过的。”
她对这个小女孩印象深刻,那天还是她将被家暴致晕的对方送去医院急救的。
蒋雨宁望了她一眼,垂下脑袋,退后将门打开。仲明摆手:“不了,我就在这问几个问题就好了。”
蒋雨宁于是站定,又抬起头,嘴角的淤青淡了些,琥珀色的眼珠大而润,带点仿佛生来的怯懦,安静又乖巧地看着对方。
仲明的问题很简单,而对方的回复也与那天一模一样。忽然一个装满垃圾的袋子从楼上扔下,她扫过去,目光落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眼眸微动:“你在这住多久了?”
“一直。”
蒋雨宁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了,那也就意味着这筒子楼在十五前就存在了。
仲明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沉默了几秒,这次刻意避开了有关筒子楼的细节,又粗略提了几个日常疑问。
三分钟后,她下了楼。
“喂。”
她拿出口袋里震动不止的私人手机,来电显示是她女儿方晴。
“妈,这个周末我要申请外出过夜!”
“去哪?”
“叶子家。”
叶怀之子,她在青禾见过几次,是个品学兼优的学霸,按照以往,不管出于何种考量,她都会持鼓励态度,不过现在嘛……
“不行。”
头一次被拒绝,对面的方晴惊呆了。
“为什么!”
因为案子没结,万一凶手是随机杀人的心理变态呢,她不放心,而且叶子妈妈自杀的事才多久,加上这次死者又间接与叶怀有关联,很难不让人多虑。
“不行就是不行。”
她脚步倏地顿住,若有所感地回身仰首,因为不知何时起,筒子楼的氛围变得如此寂静,所有门窗紧闭,再无一路人偶遇。
乌云轰隆作响,风雨如晦,楼内提前进入了黄昏模式,只有那位名叫蒋雨宁的女孩站在四楼的走廊上,握着栏杆往下望,目光与她的直接撞在一起。
光线弱,离得远,又隔着雨帘,对方被栏杆遮住了下半张脸,眉眼模糊不清,她微微眯起眼,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对方举起右手,做了个缓缓挥手的动作。
仲明神情舒缓,那股被人暗中窥伺的不适感一丝丝消散,她扬唇,肢体给予同样的回应。
“拜。”
* *
今年暑期很长。
温若风花了几天时间,修修改改,反复抉择,终于制订了一份超满意的旅游方案。
只是……他的菜谱哪去了?
他想在出发前练习一下手艺,但没想到的是原本存放在书架里的厨神秘籍不见了。
他东找西找,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挖出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东西。
“???”
他看着手头的“双生”秘籍,懵了几秒,选了其中一本打开,内容没什么问题,里面还有上次他做笔记夹入的书签。
那就是无端多余了,他表情霎时古怪起来,将手边另一本厨神秘籍打开。
纸页雪白,空无一字,复刻徒有其表,这只是一本拥有菜谱封面的崭新笔记本。
温若风鼻尖微动,不知是否是错觉,纸页翻动间,扑面而来的并不是寻常的油墨与木桨味,倒是充斥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属于海鲜的咸腥气息。
他咦了声,想再仔细闻闻,分辨一二,却在低头的刹那被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六瓣雪花轻柔地擦过了鬓边,无声地掉落在了纸页之上。
冰晶缓缓消融,他定了定,错愕抬眼,铺天盖地的乱琼碎玉便从灰蒙蒙的天空席卷往下,迎着凛冽寒风扑向他的面。
白茫茫的霜雪世界,雾凇沆砀,渺无人迹,可他一点不觉得冷,因为风与雪都穿过了他的身体,不眷恋分毫。
那笔记本不见了。
徒留温若风一人震惊地杵在原地,不对,他现在不应该叫人,他已经变成一个没有实体的透明阿飘,就这样身无一物地悬停在高空,生无可恋地俯视着广袤无垠的雪原上那宽度绵延一千多公里的针叶林带。
他被传送到了泰加林,那一棵棵坚丨挺在风雪中的杉树与松树,犹如一座座银装素裹的冷厉冰雕。
他忽然失了神,觉出了一点熟悉感,凭着本能飞下去,仿佛一个真正的幽灵,孤独地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天地间徘徊。
他没了身体,但却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就像春夏秋冬一样,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转变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它的存在。
他吸气,风便涌来,他吐气,风便离去。
他在针叶林里穿梭,风雪便在其间往回奔腾,卷起足以蒙蔽视野的冰海霜雾。
他突然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只是不停地游荡,不停地回到原点,在这个极夜寒冬中,不停地寻找着。
一直到大雪渐息。
驯鹿埋骨,觅食的乌鸦与狼獾结队出没。
绿色的极光破开云翳,照拂在皑皑白雪之上,漫天星辰璀璨,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芒划过夜空,由绿变红再变紫,落在了针叶林的尽头。
他心魂俱引,不由自主地飞过去,然后找到了他一直在渴盼的东西。
一座三尖红木屋建在背风坡下,冰雪森林掩映,冰蓝的湖湾环绕,长河携着碎冰静静流淌。
他越过院落,飘至二楼的窗户,因为那里有属于壁炉的跳动火光透出。
有人吗?
他开口问,吐出的语言却转换成了平地风波,掀起一阵阵积雪,无奈之下只能借冰柱在结满冰花的窗玻璃上刻下如同火焰与卷草的对称沟壑。
你好。
他坚持不懈地向屋主人打招呼,敲窗户,拍屋顶,敲烟囱……可不管怎么表示友好,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干脆放弃礼仪,凑近吹气,檐角的押花风铃便被带着轻轻晃动,冰花在玻璃上破碎,一点点地显露出屋内的一景一物。
影碟机启动,电视屏幕上放出影片。
“好了!”
不知名的青年背对窗口靠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堆满了粉色的马卡龙。旁边是个十分眼熟的女人,刚好侧过身,指尖挑了一颗点心轻咬。
“看屏幕,不要看我。”
她挑了挑眉,唇角浮现揶揄的弧度,是往常想要故意挑逗他时才会放出的信号。
他心神一震,陡然清醒。
——暮暮!
他是温若风啊!那该死的笔记本令他迷失,害他被困在了泰加林里整整一个月!
他砰砰砰地拍窗户,大声呼唤对方。
沈暮没有反应,那个青年倒是被吓了一跳:“今天风好大啊,你听见了吗?”
风声呼啸,像教堂的钟声一样。
“你说什么?”
“我说风啊,风很——阿尔法!”
“怎么了?”
“你、你衣服……”
温若风拍打的动作蓦地顿住,就这样不可置信地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不爱穿衣服的女人几乎挤进了青年怀里,姿势极其暧昧。
“我衣服怎么了?”
“……”
蹿起的怒火将无形压顶的绿帽给点着了,并在青年抬起手臂触碰到女人身体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疯狂咆哮,骤起的狂风大雾将世界模糊成了灰白色,星光遮隐,湖面冰覆,压弯的树木全变成肆虐暴雪里张牙舞爪的鬼魅影子。
里面的两人却毫无所觉。
“阿尔法,我……可以吗?”
残余的理智在青年想要俯身亲吻女人时彻底消失,那些因为妒忌引起的歇斯底里的愤怒顷刻化作了排山倒海的杀意。
“放开她……”
温若风闭着眼,面目狰狞。
“我让你放开她!!!”
一道惊天动地的紫色闪电突然毫无预兆地劈下,与此同时,夹杂着冰刺的风暴猛地撞碎了原本无坚不摧的玻璃窗。
屏幕火花滋了瞬,壁炉扑灭,天地间除了依旧存在的急风与大雪,已然漆黑一片。
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拍了拍他的脸:“醒醒。”
鬼吼鬼叫的温若风喉头倏地一哽,安静了片刻,慢吞吞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盯着眼前人,眼神空洞,满脸恍惚。
“暮暮……”
秋玥看了眼旁边地上正在大yue特yue的笔记本,扬了扬眉:“是我。”
话音刚落,对方就突然暴起,将她紧紧锁在了怀里。
“太过分了……”
他看到了。
在世界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秒。
她懒懒地倚着床,转向窗台方向,神色嘲弄地望着他,是厌恶至极的冷漠。
她其实知道他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