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的飞蛾,更像艳丽的蝴蝶,但发音的方式又形似凶猛的蜂群……
他刚想到这,原本聚集在下方的畸形物种突然有几只嗡嗡嗡地朝他袭了过来。
温若风心头一跳,飞速往后退,然后就这样不其然地撞进了别人怀里。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
是沈暮的嗓音,可在相贴的那一刹,他头皮却不可遏制地一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按以往两人的身高差与体型差,刚才这种速度撞上去,不出意外的,沈暮也会被爆冲得往后趔趄好几步,大概率被撞倒。
但现在对方不仅不动如山,还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圈住了,在这种吊诡突出的体感对照下,身后之人能有如此宽阔又强壮的胸膛,他很肯定对方起码比他高了一个头!
“???”
温若风大惊失色,唰地转过身。
沈暮没动,就这样抱着手臂,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锁着眉,对着她又摸又抱个不停,最后还一脸严肃地低下头,盯着她的胸口研究。
“你这是做什么?”
温若风被她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猥琐,立马撇开视线,呼吸微促,眼珠乱转。
“抱歉……”
他就是有点困惑,所以想要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确认——”
他忽地愣住,因为这会儿的别墅是那么地安静怡人。他走回阳台,下方的泳池蓝汪汪的,清澈见底,哪有什么引人密恐的嗡嗡不休的飞行生物。
温若风捂了下脸,放下。
“我可能是没睡醒……”
他深吸了口气,庭院的风信子花香浓烈,甜中带涩,特别提神醒脑,很好地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
沈暮挑了挑眉:“那就继续睡。”
她折身入屋,温若风迷迷顿顿地跟在身后,然后在客厅灯亮的一刻眼神瞬间清明,惊讶地望着茶几上的礼盒。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吗?”
“好像是的……”
他表情有点瓜,只会呆呆地望着她,但实际上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准确的说,并不是温若风本人的,因为对方早在孩童时跟着父母一起葬身在了坠海的轿车内。
他只是个没有过去的无名氏,在漫长无形的岁月里流浪,偶尔遮风避雨时会随处找个空壳寄居,遵循生老病死的规则,在重新踏上遥遥无绝期的旅途前“寿终就寝”,如此地周而又复始。
他什么都忘了,包括自己的生日。
温若风眸色难辨,将礼盒上打成蝴蝶结的缎带抽离,随着动作,几颗未来得及融化的六瓣冰晶接连抖落。
“你去哪了?”
“泰加林。”
他顿了顿,接着一脸不敢置信地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里的彩蛋。
“……所以你今晚迟迟不归,其实是因为去极地圈逛了逛,理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然后专门挖了个蛋回来?”
“差不多吧。”
沈暮往沙发上一躺,顺手将底下因为对彩蛋好奇而伸头伸脑的奇玉一把捞过来当抱枕。
温若风捧着蛋端详,试着将它打开。
金丝藤蔓缠绕,珐琅翠叶堆叠,红宝石制作的花苞和果实点缀,钻石白银雕琢的无脚鸟穿插其间,工艺鬼斧神工,除了珍珠与象牙,其他饰品都是半透明的状态,在光线照耀下闪闪发亮,隐隐能透过金枝绿叶看到里面的造型。
咔哒一声,蛋面似六瓣花裂开。
原本挨挤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迷你彩蛋们哗啦地倾倒而出,而立在中间的窗台造型的框架上,一名身穿海盗服饰的青年支起一腿侧坐在上头,正微低着头吹笛子。
三角帽的帽檐压下,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骨笛挨在唇边,银雪的波浪长发散落在前胸与后背,并从中勾出几缕由绿松石、海蓝宝、珊瑚珠编成极细的辫子。
温若风注意到对方胸口挂着一枚精致的十六芒星罗盘坠子,腕甲和长靴一样裹得紧紧的,均有可转动的金银两色齿轮妆点,皮革的腰带配古铜的复古花扣,左边別着一把金锤子,右边別着一把银凿子。
既然是送他的礼物,那这青年也理应是以他为原型的,可为什么是海盗?难不成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是这么野蛮的吗?
他将彩蛋合上,放回支架上。
“暮暮……”
他憋不住心事,向她索取答案。
沈暮松手,半死不活的奇玉终于从主人的魔爪下逃过一劫,跳下沙发后果断扛着猫窝跑路,誓死不成为他们接下来play的一环。
沈暮嗤笑一声,在对方靠近之时改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拉下,屈起的膝弯蹭上对方劲瘦的窄腰。
“你不野蛮?”
她眼睫半阖,对着他的唇间轻轻吹了口,于鼻尖相触的距离里,似是而非地反问。
一个连属于自己的躯壳都没有,只会鸠占鹊巢,一个连属于自己的记忆都留不住,总是在遗忘,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只会凭借着本能生存的野蛮又原始的物种。
就像现在这样。
隶属于人类肉丨体的茧,里面是一片荒芜之地,心野着了火,被风越引越烈。
温若风呼吸一窒,指尖揪住她的发,脑子里一时空空如也,只剩下细胞里、血液里忽而叫嚣沸腾的想要侵占掠夺的欲望。
这是与她息息相关的难以抵抗的本能。
他没理由忍,所以付诸行动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很容易又会忘掉自己是谁,又或者飘飘然跨越时空成为另一个谁;赌上那漫漫无尽、迁徙无止的余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攀上名为禁忌的灯塔,换取一个和她的明天。
茶几受到波及,上面的迷你彩蛋一颗一颗地从上面滚下,掉落在长毛地毯上。
一只雪白的幼狐在沙发底下趴了半天,大气不敢出,直到外面彻底没声了才慢吞吞地爬出来,然后被返回来偷彩蛋玩的奇玉当场逮捕了。
“再跑就把你吃掉!”
它嘤嘤大叫起来,但实力薄弱,没抵抗一会儿就不甘不愿地钻回了对方的肚子里。
一个月后,互联网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某知名富豪出轨小三逼死原配的新闻登上了热搜榜一,当然这不是新鲜事,而且这次原配属于自杀,男方除了被道德谴责外,根本不会有任何大损失。
尽管“凤凰男”“吃绝户”的标签一开始很吸睛,但故事的走向就像以往无数次打小三的经历一样,男方最后还是在大众对小三和原配的对比审判中慢慢隐去了踪迹。
“老板,最近的机票订好了!”
凌晨三点,叶怀接到张阿姨十万火急的电话,从对方语无伦次的叫唤中得知秋棠竟然半夜里上吊自杀了。
他脸色铁青,连忙喊上徐特助,花了一天时间从萍洲岛匆匆赶回了碧湖庄园。
清幽雅致的古典老宅,是结婚时秋父秋母赠送的其中一套嫁妆,原来都是秋棠一人打理的,在两人某次大吵特吵后,对方便撒手不干了,直接找了张阿姨和几个聋哑的佣人来接管一切。
“人呢!”
他压着火气,在大堂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又去了楼上,直奔他和秋棠的主卧。
按理说都报警了,走访笔录签字都需要家属朋友参与,那外地的他应该也会收到警察的通知,但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疑心这又是秋棠逼他回来的诡计,顿时升起一股极端压抑的戾气,长时间不眠不休的飞行劳碌让他变得异常暴躁,见门就踹。
“你闹够了吗!”
他胸口起伏着,在空无一人的卧室转了圈,一把扯下遮光的窗帘,昏暗的空间霎时敞亮起来。
滴答,滴答……
他扫了眼平坦无皱的床铺,心里微妙地起了点波澜,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心头戾气渐消,绕开床柱走向传来滴水声的浴室。
“秋棠。”
他放缓了语气,握住门把手。
“你在吗?”
无人应声。
他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安静等了片刻,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屏住呼吸,缓缓打开了门……
“喂,我是叶怀。”
他站在门口,眼睛盯着一览无余的空旷浴室,面容沉肃地接了通电话。
张阿姨说秋棠上吊前把自己的脖子割了,血喷得到处都是,可现在浴室里整洁又干净,哪有一点血腥可怖的场景。
他拢起眉,又怀疑上了,甚至认为张阿姨必定在为秋棠打掩护,故意诓骗他,心里怒火顿时噌噌往上涨。
“徐江!”
他喊徐特助,结果只听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滴答回应。
有水滴自上方落下,滴在他的发间。
他仰起头,又两滴落入了他的眼眶,令眼球奇痒难耐,他嘶了声,抬手用力揉搓,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的腥臭味。
水龙头哗哗地流,滴答声不绝于耳,厚重黏腻的水雾笼住了他,钻进了他的眼耳口鼻,让他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叶怀身形一僵,放下手,慢慢睁开了湿润发红的双眼……
“老板。”
徐特助在厨房找到了张阿姨,便想带着人去找叶怀交差,可刚上楼就听到了一阵来自对方的持续的尖叫声。
“老板!”
他神色一变,赶到卧室,就见叶怀跌坐在浴室门口,还在不停倒退着,脸色发白,眼神惊骇地望着浴室天花板的方向。
徐特助顺着望过去,但那什么都没有,他将腿软的叶怀搀扶起来,一字不漏地向对方汇报收集到的信息。
“夫人的尸体昨天被警察带走了。”
而且不知道是谁爆的料,现在网上关于自家老板以及那位的负面新闻满天飞,虽然对叶氏来说损失不大,但舆论造成的影响肯定不会没有。
“……你刚刚说什么?”
叶怀从噩梦中唤醒,他缓了片刻,慢慢地借着徐特助站起,带着身冷汗,神思不瞩地盯着那个空荡依旧的浴室。
刚刚还挂那的秋棠,不见了……
“哦,张阿姨说夫人早上就已经火化了,骨灰也被她妹妹带回云城安葬了。”
叶怀越听越离谱,干脆转过头,询问般望向站在卧室门边不敢进来的张阿姨。
结婚多年,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妻子还有个妹妹……毕竟他可是靠继承秋氏发家的,结婚前怎么可能不把秋棠的背景查得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亲妹妹存在,他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吃绝户。
他眸色一沉:“张妈?”
张阿姨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心一慌,连忙倒豆子一样自证清白:“叶先生,我真的没骗你!她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还有警察看着,就连叶小姐也跟着一起走了!”
这个叶小姐当然是指叶子,叶怀神色一怔,突然就此沉默下去,屋内氛围一时间死寂沉重得可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特助腹诽着,眼观鼻鼻观心。
许久,叶怀轻启唇瓣。
“联系方式。”
张阿姨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那个秋玥的联系方式。”
床头柜上原本有个一家三口的合照,但现在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相框。
他盯着那个相框看了会儿,俯下身去,将搁置在旁边的某支年岁久远却保养良好的钢笔捏起。
徐特助从张阿姨那拿了名片回来:“老板。”
他看了眼对方手里的钢笔,觉得有点眼熟,冥思苦想了半晌,蓦地灵光一现。
这不是他家老板以前经常用的那支钢笔吗?后来好像是送给了……
“走吧。”
叶怀将钢笔扔回去,转身走人。
徐特助跟在身后,继续勤勤恳恳工作:“霍女士被人开盒了,不过没大碍,我已经让人发了律师函,帮她摆脱了那个蒋鹏,她和她的孩子目前都安置在了隐秘又安全的住所,等风头过了随时能接到身边。”
老宅清幽如初,胭脂色的海棠正盛。
叶怀踏出大门,立即被晌午炽烈的阳光激出眼泪,他闭了闭眸,仰起头,五官眉眼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便模糊在了光里,让后方的徐特助看不清。
“先去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