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远远看起来仿若一株株粉色蒲公英的乒乓球树状海绵。
他踌躇片刻,决定还是堵一把,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可没多久就遇到十几只不识好歹的人头章鱼。
它们长着人的头颅,手帐里记录过,这些人头章鱼以前还是正常的八爪鱼,后来被某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亡灵寄生了,失去了对自己脑袋的掌控权。
沾染上人的贪欲和色丨欲,这些章鱼整天不务正业,吃饱了就在公路上守株待兔,打劫路人的钱财,尤其是极光水晶,偶然看到长相不错的还要劫个色。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人头章鱼战斗力低,智商更低,天不怕地不怕,喜欢成群结队出现,然后结成一条麻花把人圈住恐吓对方,不给钱不让道。
江一鸣看着哇哇叫嚣的章鱼,默默地掏出背包里的绝世电蚊拍,刚做完这个动作,原本表情还色咪咪的人头章鱼立刻面露凶光,张牙舞爪,打算围上来硬抢。
没办法,他只能以德服人。
五分钟后,原本还算整洁的公路上多了一地零零散散的孜然铁板烧。
江一鸣戴上有玻璃面罩的头盔,戴上材质坚韧轻薄的隔离手套,无尽海空气中有各种各样的水母飘来飘去,有的只有指甲盖大,一不小心被蜇了可就惨了。
听说沙地里还有不少剧毒的裂颊海蛇,不过他运气算好,没在睡着的时候遇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江一鸣依旧没发现路标,好在不怎么难熬,毕竟无尽海虽然有黑夜白天,却没有日与月,有光的存在,但热量感人,此地气温估计只有25度。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片巨大的阴影倏而出现,从他头顶飘移而过。
江一鸣驻足仰首,发现是条路过的用于拉货的蓝鲸,有不少印鱼在上面搭顺风车。
很多国家的资源枯竭后,这种巨型的高智商生物就成了新型的最有性价比的运矿载具,以物换物,各取所需。
看到有拉货的,江一鸣就预感自己走对了方向,加快脚步赶路,果然在两公里外发现了一个车站。很简陋的木头搭的长条木椅,没有遮光棚,风吹雨打的,木头朽了,多了很多蛀孔,里面长满了长条的船蛆。
江一鸣虽然脚酸,但嫌恶心,没敢往上坐,就站一边研究某个造型奇特的路标。
两米的金属杆,顶端插了一颗又白又秃的大光头,不辨男女,两条同样白惨惨的胳膊固定在金属杆上,左右平举伸展开,掌心钉着银托的烛台,应该是供路人插蜡烛照明用的。
金属杆离地一米的地方绑了一个箱子,上面口子是圆的,虽然什么都没有提示,但江一鸣懂了,原来是投币问路箱。
他投了颗极光珠进去,再抬头时那颗光头已经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想问什么?”它的声音沙哑,不过口齿还算清晰。
江一鸣言简意赅:“告诉我最近的旅馆。”
路标左臂保持不动,放下了它的右臂。
意思是按照原来的方向走下去咯。
“告诉我旅馆的距离。”
“这是另外的价钱。”
“??”
江一鸣怔了下,蓦然失笑。
果然,无论身处何处,无论过去现在,钱永远都是最硬核、最不可或缺的通行证。
江一鸣整装待发,一边啃饭团,一边戴上耳机听歌,这是个可以当古董的MP3,满格电,如果后续没有充电的装备,它将在24小时后彻底关机。
天高地阔,人迹荒芜,但生机不减,生命总是会进化出各种适应环境的姿态,自寻出路。
不过它们都不是他的同类,那就没什么心理包袱了。江一鸣哼着老旧的歌,开始多动症模式,打着拳击前行,路过的海蟑螂都要被他踢一脚。
“我在公路划个圆圈~属于我的安逸世界~”
马丁靴为中心,他原地转了一圈,黑色的长风衣外套未系扣,下摆旋开、扬起,行李箱的轮子在缝缝补补过数十次的路面划了两个圆,将他套在圆圈内。
他转回起点,然后看见了一个套着脏兮兮编织袋的人站在前方五米的位置,正透过编织袋上挖出的两个洞,盯着他看。
“……”
气氛诡异地僵了一秒,江一鸣迅速收敛浮夸的表情,像个正常人一样摆动肢体,安静如鸡地走路,仿佛刚刚发癫的另有其人。
那人却一直站着不动,目光也黏在他身上,江一鸣抿唇,当做无视,只是路过的时候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他惊异地望过去,那人似乎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江一鸣扫了一眼对方捆在编织袋外的数十根绳子,以为对方是想求助他,解开这些束缚、解放双手。
他上前一步,可嘴还没张开,这人转身就跑了。
那些长长的绳子在对方身后拖了一地,尾端绑了些红色的胶状物,应该是漏气后干瘪的气球。
“真是个怪人……”
江一鸣嘀咕着,决定不多管闲事,继续前往目的地,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终于在黄昏结束前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旅馆。
跟脚下这条公路一样,这是无尽海唯一可以停栖的休息站,没有名字,甚至由于年代比较新,它连个招牌外号都没有。
两栋米黄色的平房建筑挨一块,一栋双层,应该就是提供住宿的旅馆,旁边有停车位;右边一层高的似乎是个杂货铺,门口还堆了很多旧物,像生锈的自行车、失修的洗衣机等等。有专门上楼顶的梯子搭着,两栋楼上摆了很多花盆,种着鲑鱼粉的福禄考,有淡淡的话梅清香。
江一鸣直接去了旅馆,但没见着人,脚步一转,去了隔壁杂货铺。
“你好,有人吗?”
杂货铺一楼有两面架子,卖的都是日用品、纪念品和奇奇怪怪的零食,地上三四个复古的大皮箱,天花板上挂了很多手工玩具;一条玻璃柜台横着,里头是做工精美的机械钟表,样式老旧,后面的玻璃橱柜展示的是廉价的烟和酒。
柜台后也没有人。
江一鸣放大音量,又喊了一声,这次终于得到回应了。
“有人!请稍等一下!”
有拖拉机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江一鸣转身,就见一辆掉了漆的老式拖拉机轰隆轰隆地从公路上开了过来,后头拉着一个装满各种疑似废品的车厢。
一个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的……女人?
对方的长相真的让江一鸣困惑了,他迟疑着,拉着行李箱,回了旅馆门口,没一会儿,那个脑袋上不长头发,只长了一对锤状触角的女人就迎面走了过来。
“住宿?”
“嗯。”
“几天?”
她拿了一串钥匙,打开一楼大门的锁,说话时眼睛看着他,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的身高估计有一米七五,肤色灰白,没有眉毛,眼瞳是通透的石榴色,戴着一个显眼的银色唇环。
“先订三天。”
江一鸣爽快地给了三颗极光珠,本来还盯着他的脸看的女人顷刻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掂了掂掌心的三颗水晶,惊叹出声:“虽然我是个贯会见钱眼开的女人,但不得不承认,先生您的大方还是让我升起了浓浓的敬意。”
这是毫不掩饰的调侃,但不含一丁点恶意,江一鸣意识到自己是给多了,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外地的,对这边货币购买力不太熟悉。”
女人退了两颗给他,用一种肯定的语气:“你是不是给公路边的路标投过币?”
江一鸣点头,然后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这家伙专坑人傻钱多的。”
“意思是它以前坑过很多人?”
“不。”
“?”
“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
女人打开门,在前面带路,顺便和他唠嗑,腰间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是里拉城的人吗?”
“……不是。”江一鸣有点郁闷地回,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坑了,不仅一无所觉,竟然还沾沾自喜了半天。
“这样吗?”她眉骨微抬,没再继续追问他原本的户籍,而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闲聊:“听说里拉城的男人都长得很漂亮,擅长弹奏乐器,成年后大部分都会主动离家出走,去往世界各地游唱,直到遇见心爱之人才会停下脚步,落地生根。”
江一鸣一开始还在琢磨这个里拉城的奇葩风俗,听到后面终于回过味来了。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可惜了,我这人对音乐一窍不通,也没有任何兴趣,不然遇见了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委婉的搭讪只能回以委婉的拒绝。
女人略感遗憾,不过也没过多失落,只耸了耸肩,将手中带着号码牌的钥匙抛给对方。
“有缺的可以通知我,不过得另外收费。”
“好的。”
江一鸣接了钥匙,拉着行李箱上楼。
旅馆不大,一楼是餐厅和酒吧的结合体,二楼就是一条通道,两边各两间房。绿底白雏菊的墙贴,棕色的木地板,铃兰花的照明灯,带一个独立的小卫浴,家具少且多有磨损,但胜在整洁够用,装饰也挺用心的。
江一鸣的房间刚好靠杂货铺的一侧,开窗就能看到隔壁楼顶,满眼的福禄考。
他把行李箱放在床底,背包扔地上,然后直接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喟叹出声。
旅馆的主人叫安,是虫族和人族的混血,不被两边接纳,就在无尽海这个灰色地带开了一个旅馆,赚取游客和冒险者的水晶,偶尔去往别的城市换取货物,顺便收集废品,带回来废物利用。
希莱亚说这边确实没有电,但矿石里蕴藏的能量可以造出世间万物所需要的光、热包括电,一颗最低品质的极光水晶如果只用于满足一家三口的日常需求,那么可以维持一年半的运转时间。
事实上,这个世界更多的是靠生物发电,只是效果一般且不稳定,基本是资源短缺的族群或者贫民窟在使用。当然,也正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人更愿意去发达地区出卖劳动力,然后获得在别人眼里是低品质,在他们眼中却是高回收的酬劳。
江一鸣取出一颗极光珠,好奇地捏在指尖观摩,所以到底是怎么转换的?是有什么特殊的转换器吗?
“不需要转换器,直接喂给它们就行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回答了他的问题。
江一鸣锁眉:“怎么喂?”
安拿叉子在盘子上比划:“就是在你想使用的工具上找个你喜欢的位置,将能量矿石镶嵌进去就好了。”
“凳子也行?”
“行啊,可以提升凳子硬度、防腐蚀能力、使用寿命,但凳子的功能有限,这么做会很奢侈。”
怎么跟玩游戏附魔似的?总觉得好离谱……江一鸣一脸怀疑。
“那我要是选择镶进我自己的身体呢?”
“会发炎。”
“……”
安看着对方囧住的脸,没忍住笑出声:“活物和死物哪能同等兑换,我们一般都是做成首饰贴身佩戴。”
江一鸣握拳放嘴边,咳了咳,试图掩饰尴尬,很快又肃容问:“可做首饰的话,容易被抢吧?”
安递给他一瓶饮料:“想抢的话,你就是藏进心肝脾肺肾,他们也能想方设法地把你的内脏挖出来。”
江一鸣将口中的蟹肉咽下去,打开没有包装的饮料瓶,喝了口不知道几几年的发酵果汁,酸得牙齿直打颤。
“嘶……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