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的安保人员不分级,制服都是统一的黑色,配黑色的手套,黑色的贝雷帽,腰上别着黑色的皮鞭,还有一副疑似本体的墨镜。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跳水或者吃东西,苏寒从未见过她们摘下过墨镜,他甚至怀疑她们睡觉时也这样。
当然,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这群安保人员都是体格非常魁梧的女人。个个身高2米左右,鼻根高,眉眼深刻;阳光蜜色的皮肤,深棕色的头发,肌肉虬结,完美的倒三角;肉眼可见的力量感和蓬勃的生命力,感觉随时能一拳打碎他的头盖骨。
警报响起的刹那,所有在外游玩放松的居民都立马从公共场所撤离了,不约而同地往自己的房间跑,顺便锁好门窗,过程虽然匆匆忙忙,但大体上都十分井然有序,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走廊、大堂、餐厅、酒吧、赌场、剧院……任何一个可以容纳人口的空间里,原本防火喷水的装置放出了大量白色的松香味烟雾。初闻微辛,回味清甜,十分醒脑,是熟悉的迷迭香,里头似乎还掺杂一丝甜蜜蜜的木质橄榄香,后来苏寒才知道这是经过提炼和调配的枫香树的树脂。
苏寒刚出房门就差点被熏晕了,眼睛睁都睁不开,赶紧回去洗了把脸,找了条沾过水的大浴巾披在头上,包住口鼻。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强烈的愧疚和不安,总觉得这场骚乱和自己有关,他心神不宁地往大堂的方向跑,但中途被保安拦住了。
数十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排成长队,一手举着防爆盾,一手挥舞着超级电蚊拍,将中央通向四、五层的四座水晶螺旋梯给堵住了,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有黑色的雾从上方沿着楼梯涌下来,里面充斥着不少龟速移动的红色光点。震荡的钟声和强劲的香料让这群入侵者头晕眼花,行动变得迟钝,有的甚至在出场时就被轰鸣的声波和刺鼻的香料直接杀死了。
苏寒在远处听到了很多电流的滋滋声,还有什么东西焦透后啪嗒啪嗒的落地声。嗯……耳熟得让他一瞬间想起了前几天的那群椒盐食人蝶。
“先生,现在请先回到你的房间,耐心等待,我们会马上处理好现场!”一名保安拦住他,将他往回赶。
苏寒掏出书签,举在她眼前。
保安:“……”
她让开了,还好心地送了他一把电蚊拍,苏寒接过,道了句谢,绕过她跑进了电梯。
他猜的没错,果然是它们,而且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雅辛托斯一共30部电梯,除了金属装饰和蓝色的显示屏外,都是透明的圆形玻璃管造型。他能看到外面,那群肉食性蝴蝶也能看到他,也不继续往下送人头了,全都跟随着他乘坐的电梯,掉头往上飞。
苏寒手心出了点汗,十分庆幸它们现在变成了一群乌龟,飞得没他坐的电梯给力,加上人群疏散得快,一路往上也没遇见可能会误伤的路人。他吁了口气,而后摸上自己左耳的耳廓,上面带了一只银蛇造型的耳骨夹——尾巴尖贴在耳垂,弯曲着的蛇身用碎钻镶成环节,攀着耳廓而上,蛇头刚好停在三角窝的位置,上面有两颗漂亮的用橄榄石做的眼珠子。
他从木屋醒来那天,发现自己耳朵上多了这个东西,而且也是有了这个耳骨夹后,他可以轻松地看懂这边的文字,也可以畅通无阻地与这边的居民交流,尽管听在耳朵里和说出口的全是中文,但显然已经被翻译成了另一种语言。
电梯升上7楼,抵达中央公园。
原本随处可见的店面已经关闭了,附近的太阳伞、咖啡桌和花艺椅翻倒了一片,零零碎碎地散落在草坪上,满眼狼藉,而罪魁祸首正是此刻在空中飞舞的大虫人——多格!
他倒提着一个人,向四周厉声咒骂,跟喝醉了似的,于中央公园上空不得其法地飞来飞去,撞碎了很多飘浮着的水母灯和蒲公英灯。
“该死的大摆钟!该死的熏香!!该死的阿尔法!!!”
苏寒眼尖,认出了那个倒挂着惨叫的人,心头不由大震:“小k——”
多格狂躁的动作一顿,猛然朝某个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某只擅自逃跑的小老鼠,头上红光闪过,狞笑着俯冲过去:“原来在这!”
苏寒示威地举起电蚊拍:“有本事下来抓我啊!你这只飞天大蟑螂!”
他本来想等他接近地面,把小k放了,再快速躲进电梯,谁想到对方俯冲一半就松开了手。
苏寒:“!!!”
小k睁大眼,大喊着苏寒的名字坠落,在脸即将砸地时,还有空朝他比了个中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闭上眼,但没感受到爆头的疼痛,因为有人打横接住了他,并在地上滚了滚,卸掉一部分力作为缓冲。
“还能走吗?”
是低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小k怔了一瞬,心头蓦然一酸,顶着头晕目眩,双腿打颤地站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挤掉生理性的眼泪,仰起头,想去看对方的脸,可对方早就已经转过身,离他十几米开外了。
惯例的询问,是职责,她一视同仁地对待船上的每一位客人,在确保对方安全后,不会给予任何工作性质外的多余目光。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他只能这样僵硬地站在原地,永远搭不上话,永远只能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远去的背影。
苏寒本来想跑过去接小k的,但才出电梯就被一块假山石击飞了,胸口撞在一根灯柱上,把杆子都撞歪了,灯罩玻璃爆炸,电蚊拍直接在空中粉碎。
这力道太过刚猛,他趴在地上,一时跟瘫痪了似的,动都动不了。他怀疑自己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肺和气管也受了重伤,不然怎么会咯血呢?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捂着胸口,动作艰难地坐起身。
“我要把你砸成大便!”
一张黑色的花艺铁椅向他飞过来,苏寒无力再退,只能靠着灯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重物朝他飞射而来,然后在距离他身体一米处硬生生地被人踢飞了。
身穿黑色制服的高大女人挡在他身前,抬头望向气急败坏的多格,嗓音威严,铿锵有力:“在造成不可挽回的过错前,请立即停止你的无礼行为,多格先生。”
对方肩宽腿长,体格和其他保安一样强健,区别在于她的头发和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特别是在阳光下,白得简直能闪瞎人眼。更惹眼的是,对方左侧胸口别了一个金色的胸针怀表:上半部分做成中心镶石榴血钻的展翼黄金双翅,闪耀白钻和迷你银杏叶做两根短链带,下半部分圆形机械表表盘为主体,外层是火焰缠绕的金色八芒星框架,以小颗血钻点缀。
“希莱亚!”多格看着挡在他眼前的女人,愤怒地大喊出声:“连你也要帮他!”
希莱亚……
苏寒怔忪着,想起了木屋里那只被人用精湛的标本制作技术“死而复生”的白色苍鹰。
“保护雅辛托斯的每一个客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有义务阻止你,多格。”希莱亚右手压在腰侧的鞭柄上,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坚持己见,一意孤行地要在这行凶,我也可以行使船长给予我的权利,降给你必要的惩罚。”
多格气极反笑,一脚踢爆了旁边的路灯:“惩罚我?那你来试试啊!”
他摊开双臂,斑斓的鳞翅大幅振动,制造出狂野的风,试图搅碎周围的一切。
草皮连根拔起,带着尘土的龙卷风,强迫椅子、桌子、太阳伞和石头轮转飞起,遮天蔽日,犹如千军万马向苏寒和希莱亚发起攻击,四周商店和餐馆的玻璃门在极速变化的气流中啪啪啪地摇摆。
“我看是阿尔法回来的快,还是你们死的快!”
苏寒抓着灯柱,咬着牙,吃力地站起身。他不敢松手,一松就被吹飞了,也不敢睁眼,因为空气中到处是灰尘、土屑、碎石和玻璃渣。
“还能走吗?”
他听到了希莱亚近在咫尺的问话。
“……不能。”
他呼吸困难地回,不管是身体原因还是环境原因,他完全不能也不敢动啊!
“好吧,那我送你一程。”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赖以苟命的灯柱上拽了下来,然后扔了出去,准确地投进了附近的一个电梯。
“用你的书签,它会带你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她其实没有看到苏寒所持的那张传说中的万能通行证,但刚刚有人通知了她,只能说,但愿他没有弄丢吧。
小k在外层,差点被吹得飞起,连忙也找了个灯柱抱着,一抬眼,就看到那两人所在的地方被龙卷风包围了,心揪了下,正要撒手不顾命地跑进去,风却忽然歇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杂糅在一起,砸在原先苏寒坐着的地方,跟倾倒的垃圾堆泥石流一样,连带着冲破了后面的店门,叠了将近四米高。
希莱亚抓住一根悬空的缆绳,跳到垃圾堆上,仰头看向追着上升的电梯往上飞的多格,按住了一边的蓝牙耳机:“准备就位,一会儿听我指令。”
苏寒靠坐在电梯内壁,看着匀速上升的数字,再看着两倍速跟上来的多格,心慌慌地贴在一角。他站不起来,胸口跟漏了风似的,一呼一吸都疼得发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用手举着书签,开始原地招魂。
电梯最多18层,照这速度,多格迟早要追上来,到时候无论停在哪一层,对方都可以提前在那等着他,来个守株待兔。
“阿尔法……阿尔法!”
苏寒后脑勺抵着玻璃轿厢,白着脸,扯着嗓子,大声呼唤雅辛托斯主人的名字。
尖锐的指甲划过玻璃,发出悚人剌耳的刮擦声,多格追上了轿厢,阴森森地对着窝在电梯角落的苏寒笑,右手比了个握拳的手势。
“我要把你捏碎了,送给阿尔法!”
砰砰砰的大拳头接连砸在玻璃墙上,声音架势唬人,只可惜这建筑的质量实在过于优秀,光洁锃亮如初,没出现一丝裂缝。
多格愣了下,更生气了,手脚并用着,开启红眼垃圾话模式,气上头的他完全没注意头顶的陷阱。
蓝色的显示屏,银色的数字。
已经超过了12,马上13、14、15……
苏寒手脚发冷,表情痛苦地喘了口气,而后于精疲力竭中缓缓阖上了双眼。
系着银色流苏的书签从手中脱落,掉落在胸口的位置,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依然没能看到奇迹,可是多格已经追上了他,马上的,就在18层的门口等着他,等着把他亲手捏碎。
殷红的血从他口角溢出,胸腔蔓延的剧痛让他无力再承受,像讨饶,也像一只绝望的鸵鸟,虚弱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呜咽出声。
阿尔法……
书签的一角被猩红的液体一点一点浸染,与此同时,大颗大颗的透明水珠砸在了紫色的风信子上。
救救我……
数字升到了18。
苏寒没有抬头,当然也没有看到在16层时,多格就被一层铺天盖地的电网整个兜了下去,也没有看到在无人等候、无人按键的情况下,本以为是末路的尽头,电梯却直接突破了18层,并且依旧在上升。
阿尔法……
阿尔法……
阿尔法……
他已经快失去他的意识,失去他的呼吸,失去他的心跳,甚至失去他的生命,可是只要念着这个名字,光是念着这个名字,不停地念着,他就好像能从死神手下保住一点他仅剩的体温。
他想,她肯定很讨厌冷冰冰的东西。
银色的数字开始加速递增,倍增,最后整个显示屏变成了一道蓝色的残影,许久之后,照明灯熄灭,世界落入一片黑暗,除了屏幕上那个代表“∞”的亮银色的符号。
叮的一声。
门没开,地板开了。
一动不动的小可怜掉了下去,摔在了一张极致柔软的大床上,顷刻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柔和舒缓又带着丝丝甜蜜的熏香包裹住。
满室宁静被打破,而始作俑者不是林间呼啸而过的风,也不是窗玻璃上破碎的冰晶,而是眼前这个三番五次不请自来、不长记性、毫无用处、喜欢哭唧唧的倒霉蛋。
哦,他现在看起来还快死了。
似乎听到了对方的心声,某个姓苏的倒霉蛋忽然动了动,好像在表示他还是能再抢救一下的。
苏寒浑浑噩噩的大脑被刺激醒了,先是迷人的熏香,然后是刺骨的冰寒。他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睁开眼,严重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然后被人送进了殡仪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