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的油画,墙下一边是棕色的柜台,上面摆了一盆粉色的满天星,一个蓝色的地球仪,几本散装书,还有一个陌生的古铜八音盒;另一边有一张云朵沙发床,香水柠檬和吉他靠右,床头柜靠左,做了一半的玩偶和摊开的书籍随意地丢了一地。
温若风在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却没有看他,只是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着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举在上方,聚精会神地研究着。
“这是什么?”
“水晶球。”
“它破了。”
“是的。”
温若风无语地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柜子上,“都破了还要玩,不怕玻璃渣子掉眼睛里?”
秋玥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坐起身,棉麻的睡裙十分宽松,随着她的动作滑成了一字肩,她手指勾了勾,正准备开口,却被某人抢先了一步。
“好玩吗?”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她双手搭着他的肩,仰起头,无视对方满脸的怨气,笑吟吟地反问,一副完全不怕死活的气人模样。
温若风气极反笑,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张嘴……”
不仅谎话连篇,爱搬弄是非,还喜欢先斩后奏,倒打一耙。
真是可恶得很。
但那又怎么样?他还是无法真情实感地对对她生起气来,甚至在对方主动向他示好,企图萌混过关的时候,又一次放弃了自己早就岌岌可危的底线和原则。
秋玥唇角翘了翘,稍稍直起身,凑上去在他颊侧亲了一口,两口,三口……最后被破功的某人给扑倒了,当然,介于他现在是真的身体欠佳,所以没折腾一会,就趴在她身上不动了。
玻璃的天花板上传来跳珠的声音。
她望着被雨水冲刷下去的花与叶,抬手摸了摸他微潮的发和发烫的耳廓,“为什么不吃药?”
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亲昵相贴的肌肤,口鼻呼出的热气,都昭示着对方此刻不正常的体温。
温若风胸腔震动着,带着鼻音的笑声听起来闷闷的,“因为想让你多心疼心疼我啊。”
秋玥一愣,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床头柜上那颗破裂的水晶球,回以直白的冷嘲,“愚蠢。”
他好像一直都挺蠢的,不然怎么会被她忽悠得团团转?
温若风无力反驳,只是沉默地握住她的手,在十指相扣中汲取对方身上能让他宁心静神的神秘力量。或许是心理作用加成,他身体放松了没一会儿,脑仁就没那么疼了,一直发红发涩的眼睛也清明了一些。
“你把卡卡给了蒋雨宁?”
“嗯。”
哦,难怪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温若风问了一句就把眼睛闭上了,其实他现在没那么困了,但还是想睡,想抱着她睡。
秋玥:“你不想问点别的吗?”
温若风:“比如?”
秋玥:“比如沈暮和江寒蝉的结局。”
他醒得太早,都没看到大结局呢。
温若风完全不感兴趣:“又不是他们的故事,无论结局如何,都与他们无关。”
秋玥挑眉:“你好像搞反了一件事。”
“哦?”
“是先有了故事,才有了他们。”
“……”
秋玥轻飘飘道:“我只是想讲个故事而已,沈暮也好,江寒蝉也好,都是为了方便代入才加进去的,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
温若风默了,许久,他忽然撑起上半身,眯眼道:“所以苏寒和江一鸣是真实存在过的,对吗?”
秋玥:“……这不重要。”
温若风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嗯?”
秋玥眼珠转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都老黄历了,有什么好撬的……好了,现在该换我问你问题了!”
温若风看着她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心里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她不想说,他当然不会逼她,毕竟她活了那么久,有几个前任也正常,可问题是现在明明是她先故意透露给他信息……又想让他吃醋,又要装无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你问。”他垂下眼睫,手指替她梳了梳鬓边翘起的发丝。
秋玥望着他:“假如你是江寒蝉,你会不会……”
“这不可能。”温若风直接打断她道。
秋玥反问:“怎么不可能?”
温若风摇头:“以我的性格,卑微暗恋这种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所以这个假设完全不合理。”
秋玥无奈地笑了:“所以我说的是‘假如’啊。”
温若风继续摇头:“我们的家庭和生活环境相差径庭,成长经历也迥然不同,我做不到易地而处,不能够完全得感同身受,当然也不能以他的视角来做出任何评断。”
话到这份上,秋玥自然明白了,估计他心里不怎么喜欢江寒蝉这种人,所以不打算对他做出任何口头上的评价,毕竟两个无法等价交换的人生,如果优渥者的一方擅自对另一方指点江山,难免会给人以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姿态。
她眉眼弯了弯,暖色的灯光从她的眸中温和淌过:“我都说了,这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角色,所以不要这么严肃,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个虚构故事的走向而已,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她举起胳膊,指尖在他唇上点了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吧。”温若风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一吻,然后认真回道:“如果我是他,首先我会主动表白,然后我们就幸福地大结局了。”
“……”
“你还有问题吗?”
秋玥眨下眼睛:“有。”
她右手探下去,捞起一本书,然后熟练地翻到某一页:“这一点都不符合剧本,事实上,江寒蝉一直到沈暮自杀都没有和她表白。”
温若风:“不表白也可以,那就默默保护她,防止她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
秋玥往后翻:“没有,他没有做到,沈暮在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因为失血过多去世了。”
温若风笑起来:“废物。”
秋玥看向他:“他一直很后悔,后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
温若风哦了声,淡淡补充道:“还是个喜欢自作深情、自我感动的废物。”
秋玥将书翻到最后,那里一片空白:“假如你是他,假如一切早已不可挽回,你会怎么做?”
温若风:“他家人呢?”
秋玥:“只剩一个母亲,但关系并不好,也是他痛苦的来源之一。”
温若风:“朋友?”
秋玥:“有几个,但不走心。”
温若风了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是我,我会一开始就和她一起走。”
秋玥把书合上:“为什么?”
温若风:“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太无聊、太可笑了,不想再听他的故事了,还是早点大结局吧。”
秋玥被他逗乐了,笑得一抽一抽的,书都掉了,温若风问:“还有要问的吗?”
秋玥想了想:“没了。”
她推开黏上来的某人,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中缓缓坐起身,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悠哉悠哉道:“听到了吗?”
温若风一怔,随即若有所感般,警觉地转过身,就见阳光房外,四双奇异的眼珠子正贴着玻璃门,直勾勾地看向他们这边,也不知道坐在那看了多久。
温若风:“……”
秋玥:“自我感动是这世上最无聊、最可笑的事,如果你实在做不了决定,不妨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中。”
玻璃门自动打开,奇玉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卧在她的脚边,身后跟着两只落汤鸡一样的海雕,嘎嘎叫着,因为爪子过长,走路像背着手的老大爷,最后是一个披着床单的男人,上面有两个洞,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伸出一根手指,顶起一边床单,指向露台某处:“噢,她刚刚还在那,我很确定。”
说着,他又转过头,望着温若风的方向,抿唇道:“你说的很对,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废物。”
温若风斜了某人一眼:“你知我知?”
秋玥抱着手,往后一靠,笑眯眯道:“我说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他们又不算人。”
温若风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借着推拉门,进入阳光房后的图书室。
秋玥看着他的背影,话却是对着床单男说的:“你来的太早了。”
床单男察言观色,弱弱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们的……”
秋玥叹道:“没事。”
她起身下床,进图书室前将门锁了,把那三只跟屁虫的怪叫声阻隔在外。
正靠着书架发呆的某人转过头:“不忙了?”
秋玥笑道:“忙啊,不过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温若风直起身,在对方主动投怀送抱时,反应很快地上前一步,接住了对方。
“饿吗?我陪你去吃饭吧。”
他眉眼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垂首在她发顶吻了下,轻轻嗯了声,而后打横抱起不喜欢穿鞋的某人,离开了图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