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江成川到达南城，从高铁站打了个车直接回家。

出租车上，他向郑总汇报了这次博览会的大致情况，承诺后续还会提交一份完整的经验复盘。郑总也说到做到，从办公系统里通过了三组的调休申请，让他们周四再去公司上班。

到家后，江成川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归位，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换上家居服，顺便进行了一场卫生大扫除。

一通收拾完毕后，他沏了壶茶，坐在沙发上给汤冉冉发了条消息：

“我回南城了，你还在忙？”

“没，刚醒，一直在补觉。”

“好，那你先——”没等江成川把消息发出去，汤冉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话声儿里透着疲倦：“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可太累了。”

“我知道，辛苦我的汤记者了。”江成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上，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其实也没啥，就是南城消费季的启动活动，昨天上午跑了新闻发布会，中午回报社把稿子赶出来，下午又去商场采访了卖家电和手机的商户，接着晚上又是赶稿子，整个人脑子都是懵懵的。”

“那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江成川放慢了语速，“我这两天正好调休，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好——”汤冉冉从床上翻了个身，想起来之前宋舒嘱咐她的，“那你今天，不行，要不明天吧，明天来我家吃饭呗？”

“啊？” 江成川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好好好，那我准备一下。”

“不用紧张，放心，有我在呢！”汤冉冉打了个哈欠，有一说一，“我爸妈都特别喜欢你呢！”

“嗯，知道了，你继续休息吧。”

江成川放下手机，开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盘算着要拎什么东西登门拜访，要穿什么衣服才算大方得体，甚至进门要先迈哪只脚是否也有讲究。

印象里，他见过汤冉冉的妈妈，不过那都是高中开家长会的时候了。

心动不如行动，江成川披了件风衣，从门口抓了车钥匙，就大步流星地出了家门。

等信号灯的时候，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把要买的东西列了个清单，比如，当季的水果礼盒，坚果组合礼包，大红袍茶叶，烟酒之类的去店里看看再说。

另外，具体到每位家人，他打算给汤爸买颈肩按摩仪，给汤妈买丝巾，再买一些之前自己给父母常备的营养品。

至于给汤冉冉的礼物，他另有安排。

晚上七点，江成川闪现南城购物商场，周一几乎没什么来逛街的人。

他先去B1层的精品超市，推着购物车争分夺秒般地穿梭在货架之间，所到之处，最好是能碰上热情的导购给他推荐推荐。

每往购物车里放一件，江成川便同步删掉清单里的一条。

只用了一个小时，雷厉风行的江组长就从超市满载而归，紧接着，他又转战商场二楼的女装和三楼的智能家用产品。

直到备忘录空空如也，后备箱满满当当，江成川一脚油门，十分满意地扬长而去。

周日一早，江成川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正在临摹一本字帖找手感，他的右手边放着汤冉冉从京市带给他的明信片。

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心思沉静，他放下笔，把字帖放到一边，将明信片放到面前，接着拿起笔，一笔一画地写下什么。

等字迹风干的时间，他换了一身休闲的浅棕色格纹西装，没打领带，看起来松弛有度，正式而不拘谨。

一切准备妥当，江成川掐着时间出门。

三十分钟后，黑色长安稳稳停在小区楼下，江成川拎着礼盒上楼，抬手要按门铃时，才注意到自己腕上的手表显示心率过百。

他原地冷静了三秒，门铃响了。

来开门的是汤冉冉，和他甜蜜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回身喊道：“爸妈——成川来了。”

宋舒一早就在厨房忙活着备菜，汤东民也有样学样地在厨房添乱，听到闺女这一嗓子，两个人齐刷刷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像赛跑一样涌到门前。

“小江，快进来，快进来！”

“路上堵不堵？”

汤爸汤妈把江成川围了个团团转，汤冉冉只能在夹缝中接过他手里拎着的礼盒，大声说了一句：“爸妈，咱别堵着门口了，先让小江同志进屋吧！”

从门口挪到沙发，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江成川拿出参加毕业论文答辩时的专注与认真，有理有据，详略得当，哄得老两口笑弯了眼。

十一点半，餐桌上的菜摆齐，四个人正式开餐。

炒茭白，蚝油生菜，炸虾仁，凉拌秋葵，糖醋鲤鱼，老鸭汤，以及一个餐后果盘，水果是直接从江成川拎来的礼盒里挑了几样出来。

“伯母，这也太丰盛了，您辛苦辛苦。”江成川拉了椅子，坐在汤冉冉对面。

“这才哪到哪，爱吃哪道就换到你跟前。”宋舒解了围裙笑盈盈地坐下。

有了刚才的亲切交谈作为铺垫，饭桌上的气氛刚刚好，不尴尬不冷场，有说有笑。

“小江啊，你送我的那套刻刀，特别好！”汤东民抿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嗓子往下走，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我用这刻刀做了个小玩意儿，等会拿给你看看，保准儿喜欢。”

汤冉冉一听，从旁边捂着嘴笑，想象不出江成川看到那对“金童玉女”的表情会是什么样。

然而，当事人不明所以，只能连连谢过：“谢谢伯父，知道您有木刻这方面的爱好，平时免不了低头久坐，所以给您买了个颈肩按摩仪，能放松肌肉，缓解疲劳。”

“好好好，你看小江这孩子就是考虑得周到。”汤东民激动地又吞了一口白酒。

在一派祥和的氛围之中，午餐顺利结束，宋舒喊汤冉冉进厨房一块洗碗，看来对江成川的考察还在进行中。

客厅里，汤东民和江成川坐在沙发的两侧，江成川双手放在膝上，挺腰直背，姿态相当端正。

“小江啊，我和她妈妈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对你也很放心。”

“但是有一点，你也知道我们冉冉做记者的，工作生活很难分得开，当然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拼的，所以你们也得互相体谅，有矛盾有误会及时解开。”

“再有就是，我们很早就嘱咐冉冉的一点，谈恋爱也好，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她能开心，同样的，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和她妈妈也希望你能开心，这样日子才能越来越顺。”

江成川微微颔首，听得认真，见汤爸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他才缓缓开口：“伯父，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也会在今后和冉冉的相处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和您说实话，从上学那时候起，我对冉冉就很有好感，没想到这次能在工作上又碰见，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缘分，我一定会好好把握，也请您和伯母放心。”

汤东民没说什么，只是抬手重重拍了拍江成川的肩膀，已然已达成某种长久的信任。

过了一会，汤冉冉从厨房里出来：“爸，我找小江同志有事说，你们聊完了吗？”

“去吧。”汤东民点头放人。

江成川跟着进了汤冉冉的房间，他摸了一下口袋，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没拿出来。

房间门一关，汤冉冉拉着江成川坐到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一开口却是有点心虚：

“成川，我有个事要和你坦白！先说好，你听了不能生气！”

“好好好，你说。”江成川胳膊搭在椅背上，温柔地抬眼示意她继续。

“你之前不是提起过一张明信片嘛，当时我确实认为是寄丢了，但后来我去了我们家老房子一趟，从那里找到了……”

江成川面色一怔。

“但是，成川你听我说，我看到明信片上的内容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所以……”

说话间，汤冉冉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古董般的明信片。

“所以你就瞒着我？为了让我再送一张？”

“啊？什么？”汤冉冉愣了一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成川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然后牵过汤冉冉的手，把卡片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是我给你的那张，从京市买的那张？”

“如假包换。”江成川抬手给她拢了一下头发，声音沉稳像是在宽慰，“冉冉，既然你决定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说明你有把握我不会生气，不仅如此，我还会感谢你保守了这个秘密。”

“感谢？”

“对，谢谢你保护了年少的江成川的勇敢和自尊，也谢谢你给了现在的我第二次正式追求你的机会。”

“坦白讲，那张明信片的结果，对曾经的我至关重要，甚至使我陷入过短暂的一蹶不振，而你的再次出现，让我有理由相信，一切都来得及，爱不会让人走散。”

说完，江成川停顿了下，然后郑重地问：

“这一次，我要当面听你给我的结论，好吗？”

汤冉冉鼻翼翕动，把手里的明信片翻转，视线在写字的那一面流转。

“汤冉冉，你好。”

这是第一行。

“我是江成川，现在在南城工作，又和你在一个城市了。”

这是第二行。

“谢谢我们的重逢，还有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我能成为和你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吗？”

这是第三行。

在江成川的注视下，汤冉冉轻轻点头，两个人眼眶微热，气息交错。

未经允许，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桌面上，两张明信片小心地重合在一起，仿佛压缩了那段彼此错过的光阴。

爱还在原地，尚好刻舟求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