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是颇为意外，不过稍稍滞愣几秒后，便微笑道：“小暖，好久不见啊。”

是陆辰。

她本来也想客气地叫一声“学长”，但是之前他尝试逾越边界的行为，以及他给安叔胡乱承诺学位导致沈淮煦受伤的事纷纷涌了上来，几乎将他们之间最后的情分都磨灭了。

她抿了抿唇，目光冷冷地移开，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从他身边擦过。

陆辰的笑还僵在脸上，看到宋知暖的冷脸，他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转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暖！”

“放开我！”宋知暖第一时间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双手紧紧地缩在胸前，一副十足的警戒模样。

“好，我不碰你！”陆辰抬起双手，想让宋知暖冷静下来，他低下语气问道，“小暖，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走？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到陆辰这副装傻的样子，宋知暖更加生气了。

“你还问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如果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江城，她就不相信他完全不知道响水街发生的事。

就算他不在江城，也不至于完全没听说吧。

陆辰当然知道。他当时看新闻，甚至心里还担心沈淮煦会不会因此再找他麻烦。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受伤住院了，反正一直到响水街正式动工，都没人因为这件事找过他，他心里才放心下来。

“是因为响水街的事？”

宋知暖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说完，她不想跟他说那么多，转身要走。

“小暖！”眼见宋知暖又要走，陆辰快步上前挡在她身前将她拦下。

“你还想怎样？”

“小暖，你听我说，我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当时沈淮煦要我限期内完成所有居民的统租和安置合同，如果完成不了，他就要开除我。当时就只剩下徐安他没有签，我也是没办法！”

“什么？”宋知暖微微皱了皱眉，她也是打工人，也很清楚老板确实会为了完成任务给员工定下一些难以完成的KPI，但是完成不了也不至于开除吧？

她看到沈淮煦平时对她的温柔，看到他对安叔的宽容，她实在不相信沈淮煦会这样对他的下属。

“沈淮煦不会这么做。”他才不是这些黑心资本家。

陆辰却不屑地一笑：“你就这么相信他？你真的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吗？他是沈家人，是云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该不会以为他真是那个演给你和外人看的谦谦君子吧？”

沈家，云景集团。哪怕宋知暖没有和他们合作，她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段历史。云景集团的前身是创办于一百年前的景丰粮行。一开始只是经营米粮油，在战乱时期，主动承担起军需采购和运输的桥梁。

沈家人带着景丰粮行一路趟过那段烽火岁月，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又瞅准时机，进军房地产行业，正式改名为云景建筑有限公司。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壮大，涉足零售、地产、金融等多个领域，成为一家综合性的集团公司。

沈家人能将一家普通的米粮行发展成上市集团公司，就足以见得他们的强劲手腕。不说别的，就说沈建鹏，虽然他从未大声呵斥过她，但是她每次看到他，就觉得他不怒而威，她心里对他始终有点怵。

所以，她平日里看到的沈淮煦，真的只是他扮演的假象吗？

陆辰见宋知暖有所动摇，继续说道：“我只是没想到，就算我顺利如期完成了，他还是想尽办法将我开除。”

“自从他来了云景集团后，就对我百般针对。就算每次我能够完成他的要求，他最后还是想方设法赶我走。”

宋知暖又皱了皱眉，听陆辰这么说，沈淮煦是有意针对他？

可是，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沈淮煦针对你？可是，为什么呢？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开除你？”

陆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因为你。”

宋知暖惊讶得微微张开嘴：“因为我？”

“他不想我和你接触。”

“不会的。”宋知暖有点乱，“他怎么会因为我而针对你呢？”

如果说沈淮煦刚到云景集团就开始针对陆辰，可是那时候她和沈淮煦也才认识没多久而已。再说，她实在不相信沈淮煦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

“因为……”陆辰双眼看着宋知暖，朝她走近了一步，说道，“他知道……”

“嗯？”宋知暖不解地抬眉，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宋知暖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瞳孔惊讶得睁大，整个脑子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乱糟糟的，一片空白，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陆辰乘胜追击，又朝她走近一步：“小暖，我喜欢你。在江城与你重逢后，我就总是忍不住想你，想见你。”

太近了。宋知暖低着头，却感觉到陆辰说话的气息从她的额间一阵一阵地扫过，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肯定是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她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过来，向后退了一大步，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陆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再次拽了回来：“小暖。”

宋知暖还是低着头：“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别忘了，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介意。”陆辰说道，“小暖，离开他，离开沈淮煦。他不会对你真心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这句话像是触到了宋知暖的雷区，她猛地抬头看着陆辰质问道。

“你别误会，小暖，我不是说你不好。”陆辰赶紧解释，“只是，你应该很清楚，沈淮煦注定是要接手云景集团的。要运转这么大的一家集团，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商业项目，都是可以放在谈判桌上磋商议价的筹码，包括他的感情、他的婚姻。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一个普通出身的女孩。”

“就算他现在对你很好，也许他只是一时新鲜，当他不再对你感兴趣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抛弃。”陆辰言之灼灼，“你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毕业后就进入了云景集团，并接受集团调任，从京市来到江城。可是他一上任，完全忽视我在云景这么多年的功劳，只是因为我和你走太近，便将我开除。”

“他这种人，不会顾念任何旧情的。小暖，我不想看着你被他伤害。”

“够了！”宋知暖打断陆辰，甩开他的手，说道，“他是怎样的人，我自己清楚！”

她不想再听了。

这时，路边恰好驶过来一辆出租车，宋知暖快步上前，伸手拦了下来。

好在，车是空车，司机停下车来。

宋知暖拉开车后座，便赶紧钻了进去：“师傅，麻烦去江湾华府。”

车子启动，宋知暖的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了。

沈淮煦开除陆辰，是因为她？

她回想起那段时间，沈淮煦确实有多次因为她和陆辰接触而不悦。

她那时并没有多想，顶多就觉得是男人莫名其妙的控制欲而已。

可是，这种控制欲竟然严重到为了不让他们接触，而要将陆辰开除？

陆辰说，沈淮煦是一个无情的人，在他眼里只能看到利益，所有的一切都是商业项目，包括婚姻。

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点陆辰还真说对了。

他们之间的婚姻本就是一场合作，这么看来，确实是商业项目。

她想起相亲那天，沈淮煦拿着婚姻协议书和他商量结婚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像在进行商业谈判一样。

是的，他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嘶。”

宋知暖倏地皱了皱眉，捂住胸口。

怎么心脏莫名其妙刺痛起来。

一股酸咸的味道涌上鼻腔，从闭着的眼缝里挤了出来。

她哭了吗？

她为什么会哭啊？

她在难过？

难过沈淮煦和她结婚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将它视作一个商业项目？

真是奇怪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他们本来就是合作。

为什么现在想到这点时，她竟会这么难过啊？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沈淮煦从一开始就把这场婚姻当作商业项目，那么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

一时兴起？还是在他看来也是协议丈夫的职责？还是真的只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所以，只有她这么笨，竟会沉沦其中？

她真傻的，她竟然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沈淮煦是不是突然喜欢上她了？

她还是这么逊，总是会因为别人对她施予的一点点好，就觉得对方是喜欢她。

明明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为什么还是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摔倒了呢？

陆辰。

陆辰说，他喜欢她。

她双眼还挂着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真是讽刺啊。

四年前，她等不到这个答案。

四年后，她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乎了。

他喜不喜欢她，已经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