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颂，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贺晋玺追上颂雅。
马路上车流不息，喇叭声和人参混杂在一起，给这座闪烁着霓虹灯的城市增添不少烟火气。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颂雅甩开贺晋玺的手，径直往前走，她准备在路边打个车，直接回家，不准备和贺晋玺说一言半语。
贺晋玺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有些落寞，但还是不放弃去拉她，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颂颂，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告诉你。”
还要告诉她？
大可不必！！
颂雅脸上划过一阵冷笑，冷漠取而代之，铺满整张脸。
一时间，贺晋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很害怕颂雅离开，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她弄丢，可越是害怕担忧，此刻的他便越是无措。
“颂颂，上次把你的东西摔坏是我不对，你也已经生了我这么久的气了……现在就不能……重新跟我和好吗？”
“我已经往后退了很多步，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还不够满意吗？你还要我怎样？”
贺晋玺开口询问，心里另一处还记挂着江孟桓那件事，“是，我懂，你这段时间躲着我，还不仅仅是因为我打碎了你的瓶子吧？是不是因为江孟桓坐飞机走的那天，我拦着你，没让你赶上去送他，所以你在这儿跟我较劲，气我破坏了你们的告别？”
“你在胡说什么！”
在颂雅看来，贺晋玺亲了别的女孩已经足够让她火冒三丈了，可他现在居然还要在这里和她拉拉扯扯，两头拎不清，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渣男！
她看着眼前的贺晋玺，气呼呼的。
“贺晋玺，我最后说一遍，这十几年来——我早就受够你了！！！！”
“是，你以前想捉弄我就捉弄我，想欺负我就欺负我，这些我都忍了，我不计较，因为我知道你的身边本就没有什么人。可我不是你的玩具！”
颂雅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不是你想玩就玩，想戏弄就戏弄，我也会受伤，我也会难过，我是有情绪的……”
贺晋玺拽住她手腕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渐渐松开，“……所以，你愿意陪着我，跟我待在一起，对我好，这是因为……可怜我、同情我？”
他的眼睛泛红，目光是那样破碎。
颂雅目不转睛，声音是那么坚决，“是——”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可在贺晋玺听来，却是那么震耳欲聋，响彻到……他的整个世界开始山崩地裂。
“贺晋玺……”
颂雅声音沙哑，继续把话说话，她以为自己的情绪只是生气，气贺晋玺在刚才游戏局里说的那句真心话。
可是现在盘踞在心头的、继生气之后的……是巨大的委屈。
委屈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委屈贺晋玺对她从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打闹，委屈自己的所有情意只是无中生有、竹篮打水。
“你去找你的心头所爱，我去过我自己的安生日子，我们形同陌路，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以后我也不会在你面前乱晃悠，希望你也是。”
车来了，颂雅朝马路边挥了挥手，出租车停下，她打开车门，钻如车内。
车子立即驶向远方，贺晋玺的目光追随着……哪怕出租车的影子已经消失，他的目光还是迟迟没有收回。
喧哗的夜晚，他的心像沦陷在幽静的沼泽里，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颂雅离开得是那样决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
还没到小区门口，颂雅就提前下了车，想要自己下来走一走，静一静。
她漫无目的地走……
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生气更多、嫉妒更多、伤心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她得承认，自己还是对贺晋玺说了气话，当她回想起自己说对贺晋玺只是同情和可怜时，贺晋玺那绝望受伤的目光，仍历历在目，戳伤她的心坎。
她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呢？
即便她意识到了自己对贺晋玺有着其他的情愫，可贺晋玺喜欢谁、对喜欢的人做了什么，是他的权力，她没有理由干涉他不是吗。
颂雅有些懊恼，也有些心慌，心慌是因为……听到贺晋玺回答的那句真心话，自己的反应竟然如此大，超出她的想象。
“咦，这么巧，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街道边，邱娅穿得花枝招展，戴着耳环，画着浓妆，认出颂雅以后，便朝她走来。
颂雅的思绪被拉回，盯着前方朝自己走来的邱娅，脸瞬间垮了下来，变得更外不爽。
她绕开邱娅，直接往前走。
“喂喂喂！话都还没说一句呢，你怎么就走了？没礼貌！”邱娅气不过，说起狠话来。
“要你管。”颂雅面不改色，完全不把邱娅放在眼里。
“确实啊确实，我管不着你的事。”
吃了闭门羹的邱娅开始说起风凉话，整个人傲慢得不行。
想起前段时间颂雅往她家里放了癞蛤蟆报复她，邱娅就瞬间来气，她必须得使点儿绊子，重新给颂雅瞧瞧她的厉害！
可是……说点儿什么好呢？
邱娅脑子里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故意走到颂雅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有条不紊地捋起自己头发，眼珠子转来转去，“既然今天这么巧碰到了，我就再和你多说几句话呗，反正碰到也是缘，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怎样？想不想听？”
邱娅故意往前，嘴巴凑到颂雅耳边，加重语气，“这个秘密……还是关于贺晋玺的哦。”
颂雅往后退一步，与邱娅保持距离，眼神攻击力十足，“我不想听！离我远点儿！”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邱娅目不斜视，底气十足，“当然，严格来说，其实这也不是秘密了，而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颂雅不想搭理邱娅，置若罔闻往前走。
邱娅有些急，这些话她今天晚上非说不可，急急忙忙转身，看着颂雅还没走远的背影大喊道：“贺晋玺和那群混混打架留级，是为了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暴风雨前的雷鸣声，响彻云霄。
颂雅忽地止住了脚步，没有了再往前的力气。
贺晋玺原本比颂雅大一个年级，高三那年，贺晋玺却因为打架受处分，被留级，因此才成了跟颂雅一个年级隔壁班的同学。
可是，颂雅问过贺晋玺很多次，贺晋玺始终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打架，也没有告诉她，他和那群混混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而邱娅的这番话，突然让真相开始大白。
结合贺晋玺今晚回答的那句真心话，所以……
颂雅无措地转身，回头看邱娅。
贺晋玺口中的那个喜欢的女孩……是她？
——
颂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一切东西都消失不见，化为虚有，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难过和伤心。
泪水在她眼里打转了许久，在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如同纸包不住的火，汹涌倾斜而出。
一滴眼泪无声划过她脸颊。
她匆匆转身，把眼泪擦掉，狼狈地逃离。
邱娅原本是很满意的，以为自己这次终于占了上风，可是当她看见颂雅突然流泪的那一瞬间，她却慌了。
“坏了坏了！闯祸了！她不会当真，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吧！！！”
邱娅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回想起上次贺晋玺对自己的恐吓和威胁，她仍心有余悸。
“不行，我得去解释清楚，不然贺晋玺那暴脾气，绝对不会放过我！”
等邱娅追到颂雅小区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颂雅早就已经进去了。
看来今天不行，只能等下次……
——
贺晋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打开房间的灯，走进去，驻足停留在阳台。
抬眸望去，对面颂雅的房间的灯已经熄灭。
他想……这么晚了，颂雅应该已经睡了。
连接两个阳台的围墙只有一层，比阳台正前方要高些，高度大概到颂雅的下巴，齐平贺晋玺的上手臂。
小时候的贺晋玺调皮，翻阳台翻过来，无意中进了颂雅的房间，给睡梦中的她脸上画画恶作剧，从此以后，他就染上了这个习惯。
不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却格外喜欢翻阳台翻过来，找她说话，以此抵抗自己一个人的世界的孤单和寂寥。
黑夜静悄悄的，世界无声，万籁俱寂，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凉，贺晋玺落寞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全神贯注注视颂雅的阳台门，心是同样寒凉的。
寒凉是因为……他感受到颂雅正铁了心地要从他的世界里走出去，害怕而又无措。
这一次，他意识到颂雅的生气和以前都截然不同，她从未如此态度决绝，从未如此对他说那些在他看来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了。
如果颂雅要走，他是拉不住的，或者说……他没有勇气去留住她，因为打他有记忆起，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苟延残喘活在这世间，身旁空无一人。
他是不配去祈求颂雅来施舍怜悯的不是吗？
贺晋玺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害怕自己会越想越失控，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把自己主观的想法强加在颂雅身上，以为欺负她就是在乎她的表现，越来越肆无忌惮，却从没想过她的感受。
没有站在她的处境考虑她的所感所思和所想……
贺晋玺怕自己还会和以前一样固执，凭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做事，所以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他不想自己再有任何行为让颂雅感到不适、被迫。
他不想再做强迫颂雅的事情。
这是贺晋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他没有父母给予他教导和温暖，没有人在他成长的路上告诉他什么是爱，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凭他的猜测和主观臆断去对待自己在乎的人。
他以为欺负她、捉弄她，天天出现在她眼前，让她讨厌自己，她就不会忘记自己，每天，她的脑子里想的都会是他。
哪怕这份情绪是讨厌，也没关系。
他只要颂雅的眼里是有他的。
所以他一腔孤意地这样做了，越做也无法自拔，越做越以为自己是对的。
直到今天……
孤傲的少年只是一个劲儿往前冲往前闯，凭着一腔赤诚和执着，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低头，却常常忘了回头看看，自己的方式是否让对方流下眼泪。
他坐了下来，背靠着两个阳台连接的墙，头往后仰，凝视黑夜，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懊悔中。
他恐惧且害怕颂雅真正离开的那一天。
阳台的对面，颂雅的房间虽然一片漆黑，但其实她并没有睡。
她屈膝坐在阳台，和贺晋玺一样，同样背靠着墙，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很久。
颂雅也被头往后仰，注视着眼前的黑夜。
两个阳台，两个房间，承载了他们从儿时到年少的太多回忆。
可此刻，哪怕他们就隔着一道墙背靠背坐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在一点点变远，黑暗之中，一片模糊。
也许是有烟雾盘旋，颂雅看不清阻隔在她和贺晋玺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寂寥的夜晚，沉默震耳欲聋，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无尽低落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