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衣袖,「你看。」
船长也看见了,墓碑被人影遮挡,抬头,船长看见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长高了点,怀抱一大束野花,放在墓前,对墓碑深深鞠躬。
远处站着几人,同样注视这一切,没有上前打扰。
「是吗……是吗。陆地连在一起,花长起来了。那个孩子的家人也活着。」
船长擦了擦泪水。
「陛下,您……」
「我的尸体在海下。」海韵微笑说。
「谢谢您没有放弃,谢谢您让时间前进。」船长拉着少女的手,「我们走吧。」
一老一少两人慢慢消失在这条通往波光粼粼海面的路上。
四人在山顶,十足沉默了会。
又说:「我们该庆幸,这是一个鬼魂存在的世界。命运会让人分离,但也会重聚。然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又难得露出少许微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不是吗?」
海韵凝望那片美丽的海:「我没有死。我不会死的。我和海陆,本就是一个人。如果你想见我,我想也许我会再出现。」
海水寂静闪耀。
又说:「如果永远不出现,意味着,你们好了。」
海韵回过头来,凝视灰发少女。
又只是淡淡说:「你知道,当一个故事被编排出来而不是真实发生时,它本身就失去趣味性。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思考它的结局。但现实的故事没有思考时间。」
「是的。」海韵认可这个回答。这是一份态度,「对了,我从来没问过你的名字。」
「黑铃。我的名字。」
灰发少女无比坚定地回答:「海韵,你相信我,某种程度上,宇宙是个心想事成的地方,你的愿望一定能以意想不到方式实现。」
「好。」海韵微笑,对海陆招手,「再见。」
「再见。」海陆回应。
海韵面对大海张开双臂,从山顶望去,海面令人目眩神迷。
她转了个圈,把大海抛在身后,对又说:
「如果有来世,希望活着时遇见你。」
海韵像花一样。从山顶仰面朝天坠落,在下坠的风中摇曳她的裙摆。翩翩起舞。
还没有完全坠落海面,她消散不见。
海韵……早就已经死了。在这个并非迷宫活动场地,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或许。早在死亡时刻来临前。海陆已经杀了她。所以海陆才顶着她的脸。
海陆希望海韵死去,死在那个世界,深深埋葬于海底,而不是,进入宇宙。海陆不允许海韵活下去,但是,她想自己活下去,于是,海韵被她杀死,海陆为了活着进入宇宙。
但又什么都没有问。
世界演变到这里,海陆已经拼尽全力。她们都不算十分厉害的人,没有多少能量可供消耗。
「极光啊……」海陆喃喃自语,「消失了。」
「嗯。你可以回去了。回到宇宙中。回去吧,不然会消失在这里。」又催促海陆。
「那你……」
「我会回去。」又说。
「……我们都在等你。」告别后,海陆也消失。
又和柠并肩而立。
「我不后悔我度过的每一个日夜。即使它们毫无意义。」灰发少女交代后事般开口。
「我在找让你回去的路。」柠说。
是啊。宇宙出了大问题,把一些同类传送到这个真实世界来了。
又慢悠悠:「我没说我想死。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回去?」
这个迷宫里打一开始,还能偶尔遇见几名同类,但是某个时间段开始,同类越来越少,现在几乎不再出现。
她自己越来越深入这个世界,相比于迷宫,她和世界融合得太深,更偏向于真实世界而非宇宙中,已经……无法通过让活动结束的方式脱离场地。
她必须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目前凡是她能遇到的同类,都是如此。各找各的路径回去。
她的那个推测。时光倒流。呵。
它真的能吗?
柠说:「已知的一种方法是,让时光倒流,我们怎样进入这个世界,就怎样原路倒退回去。你认为穿越时间可以像观看影像,那就看电影倒放一遍你来到这个世界做的所有事。」
「……那你呢?你怎么回去,再变成宇宙?」
「不能。但我不会留在这,我会消散,然后重新组合出现在宇宙中。」
「……柠,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样已经算死过一次了。你不再是原来的你。」又说。
柠闻言皱眉,这次,她没有笑。只是皱眉,「怎么会。我无数次出现,无数次消失,如果神降临后消失,你们会说它回去神的世界,而不是说它死了。」
又是真心觉得她无法和曾是宇宙的柠共鸣:「我还有个问题。既然可以把海韵和海陆当做两个人,海韵能控制整个世界,她不是能量不够,为什么……」
柠回答:「她没有进入宇宙的意愿。」
又嘲讽一笑:「就是这样,海韵在乎她的世界,不想要能心想事成的永生。」
「……我不要你心想事成。」又轻飘飘,漫不经心说着,「如果你回来了,别来找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而且性格莽撞。」
同时,灰发少女心想,宇宙可一定得回来。
不然她该找什么东西算账?
然而,也没有给柠回答问题的时间。
「我出发了。」
她早已踏上归程。
?
黑铃坐在公寓床上,百无聊赖翻阅钟乡年给她带来的书。
“其实,那个世界的我真的看见过现在。只是,世界与世界间相隔太远,有无形屏障。我看见的是其它世界的我。”
那个她孑然一身,空无一物。
吃掉所有剩余的药,等待不知是不是要到来,到来了不得不面对的明天。话语在喉咙消失,争分夺秒,试图和死神讲道理,好讲完这个故事。
那个她。
并不是她。
“不是故事中的我。”
“我想,她会战胜恐惧和厌恶,努力讲故事。”
每次,钟乡年都会听完这些怪诞的,来自梦中的故事。这次,她似乎为故事中的另一个友人感到难以心安,追问:
“如果不会呢?”
以前,钟乡年从来不会问梦中人下场如何。
“那,”黑铃在错愕中回答,“故事就结束。皆大欢喜。”她以为钟乡年这次也不会问。
“我不喜欢这样。”钟乡年轻叹,“那一定是个没有我在的世界,不管要重新遇见你多少次,只要能穿过世界,我都一定在那里。”
“嗯。以后吧。”黑铃不想多评价那个自己,或许是期望,或许,只是不想靠近来自那个世界的梦魇。“她一定会找到什么的。只要坚持到讲完故事。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还是会得到什么。”
“是什么?”
“她会找到她自己。”
在梦中,或是现实。
“我相信。”钟乡年拍拍黑铃的被子,“现在感觉怎样?”
“好多了,别担心,我只是没想到……会突然看见双蔚。”
黑铃的确没想到,只是看见姨妈,她的身体立即做出反应。
简而言之,她没有事,但是,求生本能让她装死,她进入假死状态,钟乡年以为她死了,不知推掉多少事务赶过来,结果,
她只是睡一觉,什么事没有。
“抱歉啊。”黑铃笑笑。除了说声抱歉,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哪的事,你多休息。”钟乡年起身,“我们下次见。”
“下次见。”
看着友人急急忙忙跑掉。黑铃心中的歉意无法言说,这些被耽搁的事务,要忙很久了……
黑铃拿起一把折叠伞准备出门。她要多锻炼,至少出门走走。
这是相当普通的伞,没有什么科技,只是一把轻便折叠伞。随便塞进口袋,会让口袋看起来鼓鼓囊囊,但不会影响走路速度。
黑铃……其实,不太适应日新月异的科技设备。她的身体让她无法长时间出门走动,不能乘坐大部分交通工具。
她适应得很好。
她善于使用一些旧时代的东西,像是打字键盘,生活工具,而不是设备。
如今的时代,社会各方面都很一般不值一提,至少走路是安全的,不是什么独自出门性命堪忧的混乱时代,它至少平稳了数千年,走在大街上只要有一丝搅乱治安意图,立刻会被治安机构就地执行,像之前的横幅事故……纯粹是有人没事找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往横幅上撞,这和驾驶中故意撞大楼没什么区别。
黑铃挑出一件大口袋外套,披在身上挡风,把折叠伞塞进外套口袋,背着一个很小的包,就此出发去散步。
除了恢复训练,散步也是她每天的必备练习,不走远,就在住所附近绕圈。
天气……降雨时段了呢。
这条路很长,没什么人,也没有商铺,它只是住宅区之间的一条后巷,医疗机构名下公寓都是很难租住到的地方,建筑群之间并不拥挤,有很多这样的小巷子。
风穿过小巷,黑铃踏出第一步,前后无人。她的外套被吹得沙沙响。
穿过这条小巷子,对面是街道商铺,常去的咖啡店就在那,如果沿着路再往前走是一座公园,偶尔她也会去公园小坐片刻。
今天快要下雨了,她不准备走太远。
慢慢走着,外套沙沙响。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在后面。
黑铃依旧慢慢走,经过住家窗口时略微向玻璃上一瞥,她身后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也慢慢走着。
两人速度差不多,离得很近,一前一后走路,在这条长长的路上,路边是住家一扇扇窗,两人身影不时从窗上掠过,阴天冷风。
突然,下起雨来。
黑铃早有准备,立刻从鼓鼓的口袋里掏出伞,然后回头。她想看看自己走了多远,要是后面距离更近她打算往回走,回家去。
她转身瞬间,伞打开,女孩正好走到她附近,两人一步之遥。
黑铃回望,发现路还未走到中间,不如返回往家走。
雨势变大,女孩肩头淋湿,不认识的脸显现出困惑,黑色眼睛盯着她,然后……刻意挪开。
小巷两旁都是高楼住家,只有窗户,没有屋檐,没有任何避雨的地方。
黑铃把伞举高一点,“我想回到路口去。要进来吗?”
女孩被雨淋着,接受了邀请。
两人默默无话返回到路口。
黑铃停住,问:“你要往哪边走?”
“不知道。”这是女孩第一句。声音很轻。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
黑铃看向她的那栋公寓楼,“我要回家去了,我家就在那,如果你想再散步一会走到我住的楼下,伞借给你。”
女孩说,“好,那走吧。”
两人走到那栋楼下,黑铃把伞交给女孩。“雨会越下越大,快点回去比较好。”
可能是因为女孩神情很像某个东西。懵懵懂懂的。但两张面孔除了黑色眼睛没有相似之处,而以现在的科技,彻底改变容貌都不算难事,更别说轻度调整。
她没说伞什么时候还给她。
女孩终于慢吞吞问,“什么时候还呢?”
黑铃看着灰白天空,说:“下次遇见的话,再还给我。不需要特意去遇见,一直遇不见也没关系。”
说完,她转身走上楼梯通道。
通道里很静。灯光随脚步亮起,明灭。
打开家门,室内光在雨夜温馨安定。暖气扑面而来。
黑铃在窗边准备拉窗帘,看见她那把伞还停在楼下。
那把伞晃了晃。
女孩在楼下站一会,走了。
黑铃看着她的伞远去,看那个身影消失在雨中,没有想太多。她在想故事。
于是,傍晚稍过。
逐渐强势的雨中。
文档敲下这样一句话。
“宇宙怎么会下雨?
就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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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怎么会下雨?
就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