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什么??什么破域符??等下等下等下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了?所以刚刚说的哪一物呀?别是什么缺胳膊少腿的事吧?!——哇,补药自说自话啊仙君!
白衣人淡淡道:“把手给我。”
……唉。莫承厌轻叹口气,揽好温若卓的肩膀,确保他的脑袋能以一个舒适的角度靠在自己肩窝,随后便伸出了右手,嘴里还不停道:“仙君,您方才说的其实我听不太明白……呃啊!”
一股灼烧刺骨的疼痛从手心处传来。
那白衣人一手扣住他手腕,拇指与食指抵住他掌心,让他无法蜷缩回手,另一手在他掌心轻轻触滑着,像是以他的手代符纸,直接刻画符文。
分明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甚至划过皮肉时还有搔痒之感,可那人的食指却又像是一把这世间最为锐利的刻刀,直往他骨头深处里钻刻去。
连带着体内的真气,也变得翻腾窜动起来。
没有流血,可莫承厌却觉得自己的手掌已经被划得鲜血淋漓皮肉绽开了。他低下了头去,猛力咬住下嘴唇,咽回了差点溢出口的痛喊。
白衣人道:“好像很疼。可是没办法,你的记忆太过支离破碎,我也说不准你会不会忘记,只好用此等下策了,且得多画几遍。”
“只要你的身体能记住,即使你脑里记忆忘却,身子也是能使出来的。”
下嘴唇被咬出了血。
莫承厌用着仅剩的力气揽住温若卓,身子发颤,垂着脑袋,感受到了一股平稳的热气,吹得他耳朵痒痒的。
看来温若卓好了很多,虽然还没醒,但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了。
……太好了。那这白衣人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于是莫承厌默不作声,咬牙忍受着这一切,也不知自己忍了多久,忍到真气在一开始的横冲直撞后,逐渐恢复平静舒缓,在白衣人的有意指引下,在体内自行游走了。
好似听到了体内“嗤”“嗤”“嗤”数声,像是把体内阻滞在塞口的污秽冲开了般。
“实在抱歉。没时间授之以渔了,但我相信你能举一反三的。”
白衣人刻画了一遍又一遍,刻得日头偏西,刻到莫承厌意识昏沉起伏,那白衣人才放开了他的手。
“咒眼在辞秋宗主峰,里头那尊雕像便是,将额头靠在雕像上,就能离开了。”
莫承厌重新抬起头,聚焦目光,看向白衣人。
分明斗笠遮帘,隔绝视线,可莫承厌却觉得白衣人一直望着自己。
这道沉默的视线与以往他所见的都不太一样,太过慈和温柔了,甚至还有种莫名的怀念与感慨,莫承厌心底并不抵触,相反,他甚至生出了股没来由的亲切以及怅然若失感。
我们在哪里见过么?其实莫承厌很想问这句话。
但他嘴角嗫喏着,竟是无法将所想付诸于口。
于是他就这么在一片无声中,看到了一抹醒目的红沾染了白色。
斗笠微垂,白衣人收回手,像是在捂着嘴。他猛烈地咳嗽着,每咳一次,一股殷红便从他的白色手套缝里落下,滴落在那一尘不染的雪色绸缎上,过于鲜艳,从那银色纱帘里透了颜色出来。
见白衣人这模样,一股莫大难过哀伤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莫承厌张开嘴,正想趁这景象还没消失前对他说点什么,就见另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有一人站在他身后,站在白衣人身前。
另一只宽大的雪白袖袍从莫承厌这方伸了出来,那只手同样带着白色的手套,叫人完全看不清更深的细节。
那只手缓缓探入了白衣人的纱帘里。
好像轻轻托住了白衣人的下颌,想把他的脸带出纱帘。白衣人好似不愿,斗笠一转,扭头挣开。
可那只手却也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竟是强硬地扣了上去,一改方才又轻又缓的力度。
鲜血缓慢又蜿蜒地流上了这人的白色手套,那人像是不在意自己一尘不染的手套被弄脏,只管强硬往前一带。
斗笠后斜,白衣人掩面的右手已经离开了纱帘的轻覆,他的真容即将暴露在阳光之下,也即将被愣怔一旁的莫承厌看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委顿于地的白衣人右手一抬,手腕一转,掌心翻面,仅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莫承厌的位置忽然就斗转星移般迅速飘到了他的身后。
也可以说,是莫承厌眼前所见,整座山,整片天,眨眼间旋转了个面。
因如此,他得以见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同样的一身白衣,同样的斗笠长帘。
同样的飘然而立,脱俗出尘,于清风中盈盈一立,却宛若深深扎根,好似体内蕴藏着天穹般浩大磅礴而无法撼动的力量。
那人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向莫承厌。
凉风乍起,两人纱帘与衣袍皆荡起层层涟漪,轻飘飘又沉甸甸,使得那人真容让人看不清。
残风拂过,杨柳翩跹,棋盘残局仍在,黑白对弈纷争,结局还未出现,花落谁家。
天地间逐渐失色。
眼前景与人,如山水画褪色般淡去,重新渲染上大片的红。
漫天血光重新覆上蔚蓝天空,莫承厌又回到了辞秋宗屠戮那副场景,只不过此刻,他们身在主殿,大堂里死伤无数,残尸东倒西歪遍布,而血泊中间,静静矗立着一尊石像。
那石像还没变成后来那副要死不活的残破样,只见它由两人组成,一人挺身仰头,一手按在胸前,另一手与另一傀儡线缠身的等身人影十指相交,那傀儡的动作与那人如出一辙,仿若照镜。
啊。
莫承厌其实还没从上一幅景象里回过神来,他揽着温若卓,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这尊雕像,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
……太眼熟了,他甚至还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模样的雕像!
此刻眼前的石像却像是有生气一般,两“人”的眼珠子皆被四溅的朱血随意一点,有如画龙点睛,悠悠转过来,往下,森然地盯着莫承厌。
眼睛。
……不对。
不对,这是哪里。
那白衣人说,是辞秋宗主峰。
主峰。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他好像……应该很忌讳来到各个宗门的主峰才是,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忌讳呢?
他不太记得了。
将温若卓打横抱起来,莫承厌站起身,木讷地缓缓走向那尊雕像。
石像上淋满红血,血离体久了,被风一吹,就变得寒凉瘆人了许多。莫承厌将头轻轻靠了上去,额间触及一片冰凉,那未干的血染上了他的额角。
……还真抵着了。
下一瞬,狂风骤起,一如进来的时候。可莫承厌却没有刚开始那般有活力了,他感觉有些累,于是膝盖一软,缓缓滑到地上,紧紧揽住温若卓,和他一起蜷缩成一团,直至意识溃散。
***
再度醒来的时候,就见头顶薄薄帷幔,他躺在一家古朴的客栈房间里。
以及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朦胧的交谈声——“哇三师兄你出息了!首席亲自瞧你的伤诶!”
“……这有什么好出息的……”
杳钟晚和岁枝的声音。
莫承厌一愣,一骨碌坐起身来,全身突然酸麻疼痛,还撑不到他稳稳坐好,身子才倾斜到一半,他便“嗷”的一声又给死回去了。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杳钟晚三两步走过来,见到他醒着,便大睁着眼道:“啊?这次怎么早就醒了?才过半天不是……”
莫承厌:“……”
岁枝慢慢走进来,左手揉着右手手腕,双手腕间尽皆缠满了绷带。他垂眸一看莫承厌,道,什么话也没说。
莫承厌道:“三师弟你……手腕怎么了?”
——我靠!这沙哑难听呕哑嘲哳一般的声音是谁的!!!呕咳咳咳咳咳咳咳——
杳钟晚道:“三师兄肯定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提重物了,又伤到手了,要我猜,肯定是偷偷躲起来玩那些小傀儡玩伤手的。他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
岁枝咳了下嗓子:“你才手无缚鸡之……”
突然间,屋里一片沉默。
杳钟晚眉毛一挑,朝岁枝投去了富有王者之气的权威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岁枝:“……”
莫承厌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半晌才道:“玩傀儡……?”
杳钟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对啊,一开始大师兄在主大堂找木偶的时候,三师兄不就偷偷躲到一边在摆弄那些残傀吗,可想而知大师兄让我们独自去每个山峰寻找的时间,三师兄肯定玩得不亦乐乎,他对那些很感兴趣的。”
岁枝:“……”
莫承厌看了下杳钟晚,又看了下岁枝,视线在他们俩人身上来回逡巡,随后道:“啊,大师兄呢?”
岁枝悠悠道:“在隔壁和首席泡茶喝呢。”
莫承厌:“……”
莫承厌冷汗都下来了。他默默转了个身,把被褥盖在自己身上,面朝里躺着。
死定了……大师兄被温首席问话了,等下回去他又不敢看大师兄的脸色了。鬼知道温若卓出现在他那儿全是他莫承厌的锅。
一想到一开始松贺寒在令牌里听到温若卓的声音,话都说不利索了,莫承厌就替自己那渺茫的命运捏了把汗。
……不过,这就说明温若卓没事。
那就好。
“对了,所以二师兄,为什么首席会出现在那里?”
杳钟晚那天真迷茫又带了一点索命般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大师兄说你且等着,他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