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川接到曹东的紧急电话,让他去北边牧场替他接个人。
说很重要。
后来曹东每次回想起来这事儿都后悔。
要不是他当时在一百公里外的地方实在赶不回来,打死都不会让江川去替他接女儿,这一接可好,把多年未见的亲闺女的一颗芳心直接给接没了。
可惜没有如果。
日暮西沉,草原上的能见度还在降低。
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身材健硕,面容俊朗,身着劲瘦有型的民族骑装,黑色长裤整齐地收进皮靴里,他双手轻轻一勒缰绳,马儿就停在她面前。
“你是柳文甜?”
她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应该是点了点头,“……是我。”
马背上的男人确认后,便朝她伸出手,“上来吧,曹叔让我带你先回营地,他马上就赶回来。”
柳文甜上了马,跟着他穿越这片辽阔的草场,天边铺洒成一片的晚霞渐渐变成了一条细线,青色的夜空占据了整片天幕。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话很少,到了营地看见灯光后,柳文甜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他叫什么。
“江川。”
他说完就下马牵着缰绳往马厩方向走。
柳文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江川什么,可是那天傍晚的那一幕,却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总之就是看见他就觉得挺开心,每天都想见见,就算只是说说话也好。
清澈透明的溪流从手心里滑过,带来丝丝凉意,挺舒服的。
柳文甜笑了下,“……就是这么认识的,那天的落日很美。”
雾星河坐在石头上,感受着山间的清风吹拂在脸上,有一瞬间他的灵魂好像也脱离身体,飘到了那片热气未散的壮丽落日中。
“所以你喜欢江川。”
他语气中没有试探和询问。
可柳文甜却忽然沉默了,她不知道该点头说是,还是该摇头说不是,她扭头看过去,意料之外地雾星河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应该是吧。”
“应该吗?”
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滚了一遍,雾星河轻声笑了一下,“你在不确定啊。”
柳文甜望着他的侧脸,男人侧脸的线条柔和明亮,比之前她见过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在青山绿水之间,更显得气质绝尘。
“我这人做事情,从小就不喜欢藏着掖着,我喜欢一个人,也一定会告诉他,所以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对他说过几次喜欢了,但是他从来都没给过我任何……”
柳文甜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描述,“任何承诺,亦或者言语暗示。”
柳文甜:“我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雾星河倒是有些好奇了,“难道他曾经跟你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柳文甜摇摇头,“没有说过,但是我猜测肯定有,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还是很准的。”
江川确实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情感史,甚至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去,在他提出要回来榆城之前,她都不知道江川是榆城人。
而她坚持要跟过来,一方面是想了解他的过去,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人”。
也许这样才能让她真的死心吧。
但是江川回到榆城后,又一直表现的很正常,这让她在失望的同时,又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这丝希望,此刻却在逐渐变得微弱。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柳文甜扭头看去,就见雾星河目光望着帐篷那边,唇边勾起一抹明显的笑容。
她能从那双眼眸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感情,很像她每次看见江川时的样子。
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似乎比她更热烈、更坦然,也更加坚定,仿佛他喜欢江川是一件与生俱来的本能,同时也不会担心对方不喜欢自己。
他们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努力。
杨枫终于不负众望地捞起来两条鱼,还有几只螃蟹,虽然鱼都不大,但好歹没让众人中午饿肚子。
过了午后,太阳高挂在头顶,温度也开始上升,吃过东西后,几人就藏在天幕下打牌。
雾星河手气太烂,输了好几把,还好江川后来又替他赢了回来。
打到最后胡冬冬一拖三,气得把牌一扔,说不打了不打了,众人这才哄笑着散场。
临近傍晚,他们开始收拾行李回家。
回程的路上,还是跟他们来时一样,一共三辆车,雾星河和江川坐一辆。
雾星河一上车就歪着脑袋睡着了,来的时候他是困得想睡觉,回的时候却是又累又困,他昨晚几乎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等车开到市区的时候,早已经华灯初上。
江川在红灯路口停下来,看了眼副驾驶上睡眼惺忪的人,他伸出手摸了摸雾星河有些红的脸颊。
“不会是发烧了吧?”
雾星河躺在座椅里,嘴里哼哼了两句什么,车窗外有人正好摁喇叭,江川没听清。
“你刚刚说什么?”
雾星河半睁着眼,朝驾驶座的人看过去,这会儿外面安静下来,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句很清晰。
“我说没有发烧,让你进来你又不进,我上哪儿发哪门子的烧。”
江川:“……”
他快速地把手缩回来。
雾星河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江川一看过去,目光正对上他水光潋艳的双眸,忍不住又回想起昨夜的兵荒马乱。
除了没到最后一步,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
汽车停在小区楼下,杨枫去送柳文甜和刘珂回家了,他们俩就先回来了。
等上了三楼,两人各自站在房门前。
雾星河没骨头似得靠在门框上,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墙上有点脏,江川将他拉过来,拍拍他的后背,“谁说我要搬过去了。”
雾星河很不满意他这个回答,“可是我想跟你睡觉,你搬过来住吧。”
江川看着他没出声。
雾星河撇撇嘴,“单纯睡觉而已,又不干别的,我一个人晚上睡不着。”
说实话,江川不怎么信他,当然他也不相信自己就是了,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居然能这么差。
江川把他拉进怀里,搓了搓他后背。
雾星河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忍不住露出牙齿咬了他脖颈一口,“又不答应跟我睡,又要抱我,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跟个小狗一样……”
嘴上这么说,江川倒是也没躲开,“上次我跟你说,希望你多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不要着急下决定,你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
说起这个,雾星河心里就觉得烦,他用力挣开对方的怀抱,“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川无奈叹气,“意思就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清醒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雾星河转身就要离开,江川及时摁住他的肩膀。
“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在一起,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所以才不想你后悔。”
雾星河一愣。
江川低头在他唇上一吻。
“我不想在以后的哪一天,再失去你了。”
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
雾星河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
少年年轻俊朗的面容,隔着电脑屏幕呈现在眼前。
首城,任家。
任天成看着电脑上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文字,神情越发冰冷,在看到最后那一行判处八年有期徒刑时,终于忍不住将电脑一推,放在桌上的文件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他居然是……竟然是……”
任天成身体向后摔在椅背里,电脑屏幕那微弱莹白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男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止不住的愤怒从瞳孔中迸溅出来,胸腔剧烈起伏,狰狞的面容上满是不甘,以及被侮辱的怨怼。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输给一个处处都不如他的男人。
对方竟然还是个蹲过牢的|杀|人|犯!
桌上的水杯,砰地一声砸向墙脚,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然而暴怒平息,等理智慢慢回归后。
任天成再次翻看着那份“资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这份长达十几页的生平事迹资料里,居然没有提到一句有关雾星河的描述,甚至这个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那么这样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呢?
雾家这个神秘的小儿子,以前很少出现在外人视野中。
雾清泽对这个儿子不太喜欢,雾太太还活着的时候更是十分讨厌他,所以外界一些和雾家关系并不熟稔的人,很多都不知道雾家还有个小儿子。
更别说了解雾星河这个人了。
据他所知,雾星河从小上的是首城一家私立贵族学校,中学时期因为身体不好,被雾太太送到了国外念书,这一去就是十几年。
直到十年前雾家那场车祸发生,原本作为继承人的大儿子意外去世,他这个小儿子才进入众人视野。
半年前,毕业回国正式接手雾氏集团。
难道这中间另有隐情?
雾星河中学时期根本就没有出国,而是去了榆城吗?
任天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要不然他动用了这么大的关系,不可能一点都查不出来,除非雾家当年动用了更大的关系,刻意掩盖下了某段过往。
可雾星河在榆城到底做了什么,才需要让雾家防范至此。
他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案情报告上。
一个年轻人去郊外骑车,路过一处废弃厂房,看到有人进去偷东西,就跟过去上前制止,结果那小偷不是普通人,竟然非法携带|枪|支。
两人在争执中,年轻人出于自保夺|枪,结果自制的劣质土|枪有问题,竟走火害死了小偷。
难道是跟这桩案子有关?
可是……杀|人|案。
任天成顿时浑身一激灵,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但是这就解释不通,为什么雾星河会和江川这种下层人有接触,而且在江川入狱期间,徐子舒还一直在支付着疗养院的费用,替他养着唯一的亲人。
这又怎么解释?
任天成看着桌上这份资料,陷入沉思。
现在信息不全,做什么猜想都是徒劳的,他拿起打火机点上一根烟,噙在嘴边。
升起的烟雾后面,是他晦暗莫深的脸庞。
一支烟抽完,他起身出门打算让人来收拾一下书房,刚离开书桌,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就弹出来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