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方正泽喝了口茶，叶满也已经将玻璃杯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喝完牛奶的女孩像一个餍足的小猫，笑着招手，身后的陈凯元就上前来将两个小箱子并排放在她面前。
“方老板，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叶满一手放在右边的箱子上，抬起食指一下下点着这个近乎空心的铁皮箱子，如同鼓点一样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心上。
“这个箱子里是你当年问小桥园借钱时立的字据。”
方正泽点头，眼神示意许强去接。
“别急，方老板。”叶满将箱子猛地按住，发出巨大的一声响，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被吓了一跳。她同样看一眼许强，如蛇一般的瞳色和冰冷的视线叫男人不敢妄动。
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又放松靠回椅背，望向方正泽。女孩左手曲起手指，轻轻叩响另一个箱子。
“方老板就不好奇，这个箱子里是什么吗？”
叶满笑。
方正泽蹙眉。
他不喜欢这个小女孩。
“小小姐，打哑谜没意思，您就直说吧。”方正泽道。
叶满没有坦诚相告，而是眯眼问道：“或许方老板知道一件事，姚迅，他是早产儿吗？”
此话一出，敏锐如方正泽，立刻眼神示意许强将几个守在门口的人带出去。
直到室内只余四人，他才再次开口。
“小小姐这话，可有凭证？”方正泽直视着叶满的双眼，企图从里面找出一瞬的心虚，然而无果。
“你别不信我啊，我要是想骗你就不会把借据也一并带来了。”叶满翘起二郎腿，靠着柔软的椅背一派闲适，“你大可以去查，地点我都可以告诉你，就在尧川市妇幼医院……”
方正泽此刻内心有压不住的惊涛骇浪。
他那日看姚迅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也隐隐有猜测，但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有再细想下去。如果姚迅真的是早产儿，那算日子，他的确有可能是自己的。
骤然接受这个消息，他现在脑子有点乱。
而叶满没有给他整理思绪的时间。
“方老板，注意听。现在，我要加码了。”
“左手边这个箱子里是你和姚迅的亲子鉴定报告，右手边这个则是你如今连本带利，本该还一百万的借据。”
叶满说着前倾身子，将两个箱子利落地向前一推，如同在赌桌上压上自己的筹码。
“如果你不愿意跟注，那么从今往后姚迅这个人的生死尊卑都将与你毫无关系……简单来说，我知道你跟我那位姑妈交情不浅，她那边，你得确保她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不是小桥园的筹码，是我本人有意跟方老板达成的合作。我没工夫也没精力，同一件事再去解决第二遍。”
“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加码，让我们原定的交易继续下去。”
“那么方老板，做选择吧。”
叶满笑得无邪。
“……许强，把借据收起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方正泽做出了他的决定。
“十分明智。”叶满赞道。同时她向后伸手，陈凯元默契地将一盒火柴放到她手上。
立时，叶满手里的火柴被划亮，发出“噗”的一声。她一手熟练地打开箱子，将火种丢了进去。
火光燃起，印在女孩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画面温暖祥和。
她是什么妖怪变的吗？
有人腹诽。
“既然是方老板自己做的选择，之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别说是小桥园不讲情义了。”
叶满慢条斯理地将箱子重新合上，也断送了方正泽这一世可能拥有的父子恩情。
“自然不会。”
叶满笑着道：“当然，方老板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方正泽不接这茬，只是道：“小小姐，人，我已经送走了。您的结款，我也已经收到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叶满识相地起身，伸个懒腰道：“那行方老板，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就不多打扰了。”
“毕竟之后，你还有硬仗要打呢。”
方正泽看着女孩眼里的促狭，嘴角也挂起自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说道：“您这一百万还真花得毫不冤枉。”
“诶，哪里哪里。”叶满谦虚道，“与我何干，这是在给方老板创造机会呢。”
“毕竟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这个意思？”
方正泽不置一词，只是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满耸肩，带着陈凯元出了紫亭的大门。
司机一直等在门口。
叶满和陈凯元上了车。
陈凯元刚一上车嘴就开始叭叭了，“小小姐，你刚刚吓死我了，这可是□□啊，你要是出了事……”
“停停停，刚在里头装得不挺好的嘛，面无表情又冷又酷的，配合也打得蛮好。现在保不准他们认为你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手呢能一个人保护我。”
陈凯元欲哭无泪。
“好了，我要睡一会，你别说话了。”叶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道。
前头司机赶紧趁机问道：“小小姐，我们现在直接回北里吗？”
叶满思考了两秒。
“不，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然而叶满他们前脚刚走，方正泽这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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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迅这几天仍旧过得很不好。
虽然在方正泽那边有吃有喝，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可他持续被笼罩在那日的阴影下，每天食不知味寝不安席，都要整出神经衰弱了。
但是今日夜里在车上时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看着远去的城市灯火，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年。
姚迅发现这不对啊，他辛辛苦苦装顺从给人当孙子浪费这几年，最后居然什么都没捞着，又要灰溜溜地离开？
其实这事哪有那么凶险。只要钱能还上，他不就不用被人拔牙、切手指什么的，他跑什么？他姨妈陆燕有钱，叶昊萌也有钱。他只要帮着姨妈拿下叶昊萌，他不仅可以还清赌债，还可以以后直接拿着叶昊萌的钱逍遥了。
姚迅摸着下巴。
或许，或许姨妈原先的方法太徐徐图之了，该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才对。毕竟叶昊萌一个无父无母的残疾人，出点意外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姚迅偷偷扯下自己的鞋带。
“大哥，麻烦你靠边停一下，我，我想解手。”姚迅结巴着轻声道。
“啧，你怎么这么麻烦，你赶快，被人看到就不好了。”送他去外地的男人抱怨道，但还是将车停在路边。
男人车刚一停稳。
一根绳子突然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男人立刻反应，双手死命抠着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挣扎着，然而后座那人力气也不小，很快他就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姚迅确定男人没了动静，赶忙下车跑到驾驶位将男人扒拉下来，藏进路边的草丛里。时间紧迫，他也没确认男人到底是生是死，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就走了。
他现在十分兴奋，兴奋得近乎癫狂，他此刻的状态跟在赌场里时是一样的，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
天大的荣华富贵在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要回去，他得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很快，他来到了叶昊萌住的小区。
这里安保不算差，前几次姚迅来都因为叶昊萌跟保安打过招呼所以被拦在外面没能进去，但这一次他直接开车进来的，报了同单元的另一个门牌号，强调自己有急事给人送个东西就出来，不知是否有运气成分，保安居然就这样让他进去了。
姚迅将车停在熟悉的单元门下。
他从副驾上拿了个什么下车，手里握着的玩意儿在清冷的月下泛着寒光。
轻车熟路，姚迅乘电梯上楼，金属电梯门上倒映着他的轮廓。而那面镜子里，被顶上苍白灯光照着的身影在笑，一时竟然不知是人是鬼。
很难想象驱使他的是什么东西，姚迅亦步亦趋地走近叶昊萌所住的房子。
“咔哒”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深夜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男人悄声步入室内，屋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零散的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来。
姚迅眯眼，是他太久没来了吗？他怎么觉得这个屋子有些不对劲。
然而不待他多想，拐过玄关，他就听到里面似乎有女人在说话，于是寻声走去。
“……啊，是，那也没办法了……”
姚迅向里迈进一步。
嘎吱的木板声没有惊扰到里面的女人，只有黑色的影子将走廊尽头那点光一缕缕吞噬。
“没关系，剩下的我会处理的。”
又一步。
这次木板上的响动越发明显，透露出主人的急不可耐。他向着最后的那点月光奔去，如同啃食它的黑狗，迫切地要将什么东西吞吃入腹。
可那女声仍旧平稳，毫无察觉般话里甚至带点调笑。
“害，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终于，影子到了跟前，木板也不再响动。
于是里头的人也合上翻盖将电话挂断，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男人。
“你说是吧，姚迅。”
女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