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人？”少年微微歪头，装得是一副天真无辜，“你瞧不出么？我当然也如你一般，是个修士了。”

呵呵，睁眼说瞎话。扶桑眼神冷厉：“不管你是什么人，立刻离开此处。”

少年却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觉得这里有意思，想来探险而已。你是我什么人，要来这样管我？”

商队的人都在这里，扶桑又不能跟他直接打起来，只是脸色愈发难看。他到神界已有一万多年，可却从未见过一个魔族，据浮玉所说，是因为魔神在上古之战中被斩落剑下，魔族失去了主心骨，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杰出之辈来带领，一直被打压，而他们作为高高在上的神，自然不会瞧见这帮丧家之犬。

他不知道魔族有没有这样的胆子敢在天虞山作乱，可面前这个魔族缘何来此他根本不清楚，即便方才他是想救这些凡人，才出言制止，可焉知他是否是因为扶桑也在这里，在摆脱自己嫌疑呢？

他倒没有物种歧视，觉得自己是上仙就瞧不上魔族，他瞧不起的只有那些做恶事的魔族，找不到做恶事的意义是什么就罢了，还净给人添麻烦，实在是惹人心烦。

这么一想，他脸色便愈发难看，那少年好像也不想就这么和他闹起来，先开口道：“哎呀，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真的就是听说这里有意思，所以才想来瞧瞧怎么个有意思法，没有坏心眼儿的。如果这位道友不信，不如我与你们结伴而行如何？道友看着我，自然就知道我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了。”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若非为了家中老小都没人肯愿意来，这少年居然说这里有意思。商队的人面面相觑，纷纷后退小半步，试图离他远一些。

扶桑冷声道：“商队不是我的，你能否跟着最好还是去问队长。”

他不歧视魔族可并不代表愿意和他们走在一处，还是这么一个讲话阴阳怪气的家伙，能滚多远滚多远。

少年便笑吟吟地望向队长，队长被他盯得汗流浃背，直觉这人不好惹，他看看扶桑，又看看少年，哪个都惹不起，可扶桑将锅抛给了他，他还能再抛到谁那里去？队长只好道：“既然仙长也是一个人，那就一起吧，互相有个照应。”

少年便向扶桑抛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迈着轻快的步子加入了队伍。

此处水源已被故意投毒，看来是一口也喝不到了，人们心中刚刚升起的希冀又落空，走起路来也有些垂头丧气。队长将那块地图看了又看，试图从上面再找一处水源，可最近的离这边也有好几里地，也不知他们是否还能坚持下来。

少年从指尖幻出一个水囊来：“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我这里还有水，你们拿去分了吧。”

不少人眼里放光，可顾及着他身份古怪刚刚加入，也不知能不能相信，目光中都有些迟疑。少年也不恼：“放心吧，没有毒的，若是我想要害你们，这位仙长怎么可能会不出手呢？”

他瞥向扶桑，扶桑懒得理他，默默将脸移开。水囊中确实无毒，想来这个魔族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做些什么。

见扶桑没有反应，商队的人这才敢接过来分食，顺便席地而坐原地休整。扶桑没跟着他们一起，他向队长要来地图，又往前探了段路，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他也分不清方向，只能从地图上水源的特助标记来猜测。

他突地眼神一凛：“你跟来做什么？”

正是那魔族少年，扶桑走了多远，他就跟了多远，此刻立在他后头，被发现后便大大方方出来：“你是神界的人？既然瞧出我是魔族，为何不动手？莫非是怕我以那些凡人做要挟？”

扶桑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即便是你拿那些凡人来要挟，本座也不见得会怕。”

少年道：“那你为何不出手？”

扶桑收了地图：“你是魔族没错，可我没见过你在我面前伤人，此次天虞山祸乱也并非与你有关，既然你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少年闻言，讶异地挑了半边的眉毛，他笑出声来：“你们神界的人居然会这么想，难道你们与魔族不是死敌么？”

这人不仅爱抬杠，还什么都不懂，扶桑想。他嫌弃的将他一瞥：“我只和做过恶事的魔族是死敌，还有，少把我和那些神仙放在一起比较。”

他可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神仙不一样。

他自拜入浮玉门下，就不知受过那些神仙多少白眼，浮玉乃上古之神，许多生而为神的挤破头也想做他的徒弟，可浮玉一个都没要，反倒是专从凡界捡了个凡人小孩回来，根骨还不怎么样，那些人嫉妒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人能左右浮玉的决定，只能带着满腔愤懑将偏见发挥到极致，去针对那个凡间少年。

扶桑早就习惯了各路人的白眼，本以为来了神界会与凡界不同，毕竟话本子里的神仙是那样温和，结果也和凡人差不多了多少，短暂的落差后，他将全身心都放在了修炼上，最终在万年后成功飞升上仙，让不少人闭上了嘴。

所以他和那些神仙是决计不一样的，他瞧见弱小只会无视，绝对不会上去再踩一脚，只有遇上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才会将刻薄的一面露出来，

传言都说他讲话难听，扶桑并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把实话说出来罢了，真实的话语往往因为过于真实而难听，更能刺人。

他往队伍那边回去，少年很快跟上，他步伐轻快，银铃声叮叮当当的环绕四周，扶桑听了莫名觉得心安，那头烦躁被安抚下去了许多。他道：“上仙可知，天虞山上究竟是什么妖怪在作乱？”

“蛇妖。”扶桑笃定道，方才大面积浅云蛇围攻，后来又是妖祟附身妄图哄骗商队的人喝下有毒的池水，被抓出来的灵魂也是蛇形，能控制这么多蛇的，只能是蛇妖，而且修为不低于千年，否则元婴修为也不会拿它毫无办法。

少年点点头：“不错，我来这儿有半日多了，见这里到处都是蛇，剧毒无比。”

扶桑看了他一眼：“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为何来到此处？”

“我之前说了呀，听说这里有意思，特意来瞧瞧。”少年眨眨眼，“这还是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的，魔君派来看管我的护卫看得特别紧。”

护卫？看来这人在魔族中地位还不低。扶桑眼中一闪，没再接话。

商队的人在原地休整到差不多了，待扶桑回来后集结队伍再次出发，中途又休息片刻吃了干粮，待到下午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等他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处满是大树的林子，周围相对空旷了些，尚未晒到日头，突然狂风大作，天气很快阴沉下来，人们还未回过神，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顷刻间湿成了落汤鸡，连打开包袱取蓑衣都来不及，伙同包袱也一起湿的彻彻底底。

昨日就湿了的地面此刻更满是泥泞，一脚踩下去靴中灌满泥水，湿漉漉的，沉甸甸的。每个人都走的万分艰难，可谁也不敢停下了，这雨水就像是要将人淹没一样，天地间仿佛都是水，周遭嘈杂又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带队的申明瞧见了一处山洞，山洞处黝黑，扶桑远远瞧过去，见那处山窝在天虞山小小的一角。他拭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为了融入这群凡人，他没有开护体结界，免得届时叫他们看到所有人都满身泥泞，只有他干干净净，他了解人心，哪怕他们不会在表面上说出来，心中肯定也会想，为什么不给他们也遮一遮，他的灵力要留着之后对上蛇妖，那蛇妖修为至少千年以上，他不光要将其打败，还得护着这帮凡人，现在不能滥用。

终于寻到山洞，可以在里面避避风雨稍作休息，商队的人都来了力气，纷纷快走几步往过奔去，扶桑不欲与他们争抢，慢了步子让他们先过，眼见着那群人喜气洋洋奔向山洞口，他突然一怔，随即大喝：“别进去！”

这时天上劈过一道雷，几乎照亮半个夜空，商队人脸上明亮了一瞬，申明有所觉的回了一下头，随后面色隐于黑暗。

他什么都没听到，困惑的皱了一下眉，还以为是听错了，等再回头，已然一脚踏进山洞，洞中漆黑，申明无法分辨前方是什么，指尖便捏了一道火符，试图照明。

他托着光源四处照了照，给后面的人带路，手指扶上石壁一步步走的稳健，可忽然，他发觉足下的路似乎是动了一下，就在他以为方才那一动是幻觉时，地面再次大幅度动了起来，身后商队的人传来惊呼，申明发觉手下扶着的石壁也动了，那仿佛又不是石壁，而是冰凉滑腻的东西。

地动山摇中，身后升起两盏幽绿的灯笼，申明面色发白的看去，与一条巨蛇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