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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快过来啊,倒是让奶奶看看。”
声声催促下,陶晞边硬着头皮上前,边在掌心聚气。
两人距离三步远时,他彻底看清老妪面貌,脸颊削尖,皮肤沟壑纵横,两个眼珠空洞无神。
见他走过来,老妪呆滞的眼仿佛亮起一瞬,旋即又哀伤起来:“小伙子,你伤在哪儿?是胳膊?腿?还是内脏?”
她把筐推到陶晞面前,说道:“看看用得上哪个?”
筐由普通竹藤编织,内里放着许多线团和许多银针,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陶晞感到古怪:她问我有无受伤,合该是要卖我药材、丹丸才对,为何要卖我针线?
陶晞道:“老奶奶,您这里除却针线,还卖别的吗?”
老妪怔愣一下,脸上的表情更凝重沉痛,她缓缓从脚边拎出一只麻袋。
窸窸窣窣打开后,陶晞探头看去,发现是大团大团的棉花,软蓬蓬,十分柔软干净。
老妪把棉花团塞进陶晞怀里:“拿些棉花走吧,用棉花的话就不痛了。”
她殷切地看着眼前少年,希望他能收下。
陶晞表面笑着,暗地则眼疾手快地检查竹筐和麻袋里的所有东西。
都不是邪器,乃凡俗人间的正常物品。
最终,陶晞撂下几锭元宝,买下银针线团和棉花。
老妪赠给他一只青竹小背篓,顺手摸摸他的头。
冰凉而粗粝的触感弄得陶晞难受,匆匆告辞后,他背上青竹篓继续前行。
陶晞走得太快,一心只顾注视前方,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老妪正呆愣愣盯着他,嘴唇不断抖动:“活人,活人,他是活的。”
老妪喃喃自语,眼眶流出两行血泪来。
大概又走半柱香,他遇到一座小窝棚,四根木头柱子支着茅草棚,两面用破布围起来,乍然看去,很是简陋。
棚中支着一口大锅,旁边横放两张长桌。
长桌边围着四五个汉子,穿带补丁的短打,还有麻葛编织的草鞋,脚边放着渔网和鱼叉。
大铁锅旁站着个老头,他正在煮凉茶。
贫苦人家,煮茶也不甚讲究,水沸后丢进一把绿叶子,待水再滚几个花,就盛出五碗来,依次放入冰块,端给捕鱼汉子们。
汉子们捧起茶碗,齐刷刷地掉进肚里,然后一阵阵傻笑。
陶晞在旁边观察半晌,发现他们并不交流,像布偶人那样,机械地上茶,喝茶,傻笑,循环往复。
这又是什么情况?
陶晞疑惑地抓头。
在重复第三次后,煮茶的老头注意到陶晞,突然朝他摆手:“小兄弟,天热,来喝点凉茶吧。”
陶晞沉默望天,此刻乌云堆叠,半缕阳光也见不到,不但不热,还有点银森森的冷。
老头继续热情道:“小兄弟,过来喝点凉茶吧。”
老头的声音引起捕鱼汉子们的注意,他们也齐刷刷回头看向陶晞。
在他们回身的瞬间,陶晞瞳孔骤然放大,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是怎样的一群渔夫呢?
有人缺少眼珠,在眼眶处塞着一颗玻璃球。
有人肚子破了个大洞,内脏被掏空了,肚皮放着五团棉花。
有的腰部绕着好几圈的粗黑线,向来是身体断裂后,用针线缝的。
原来,针线和棉花的作用是这样。
而这些人大概早就死掉了。
不仅是单纯的死,他们死前一定遭受非人的折磨。
陶晞抱着竹篓,心中五味杂陈,酸涩渐渐压过惊诧与恐惧。
在老头和渔民汉子的热情招呼下,他缓缓走到窝棚里,想了解下镇子的情况,却听远处传来阵阵梆子声。
咚,咚,咚。
沉闷地仿若鼓点,
老头和渔民们眼色变得惊慌:“梆子响了,天快黑了!快回家,快回家!”
陶晞道:“几位大哥,你们为何如此惊慌?”
语毕,阴风阵阵,黄沙飞扬,风声中掺杂着哭泣声,街道两旁的枯树被刮得沙沙作响,枝条凌乱地纠缠,枯黄树叶漫天飞舞。
汉子们利落收拾渔具;“小兄弟,鬼啼风已经刮起来,魔也要来巡逻了,你也快些找地方藏起来吧。”
陶晞正帮着老头收茶摊,听后点头道:“好,知道了,马上去。”
“小兄弟是外来客吧。”卖茶老头手指前方一座客栈:“那里有客房,好孩子,快去入住吧。”
众人散去后,陶晞迎着猛烈罡风,奔跑数百步,而后屈指敲响‘悦来’客栈大门。
“进。”
一道柔媚女音传出,门也吱嘎打开。
陶晞踏进屋子里,摇曳的烛火照过来,映得地面昏黄,店里冷寂,唯有珠子彼此撞击的脆响儿。
柜台后,妩媚的女子正翻看账本,扒拉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