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害人一般有三类方式,一类勾魂摄魄,一类乱人心智,还有一类就是诅咒。第一类简单明了就是要你命,第二类要折磨人一些,第三类就是最恶毒的一种了。
诅咒当中最可怕的便是鬼化人之诅,这个法子实在是阴毒至极,也是诅咒当中最难化解的一种。就连被炼成邪尸都要比被诅成鬼化人要好得多了!如果二者选其一,脑子没问题的都会选择前者。
鬼化人之诅,被诅者生不如死。
身体日益腐败,蛆虫愈来愈多,挖肉、割骨、火烧……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徒劳,那些蛆虫是除不尽的。
就连死,都死不安稳。
肉身消亡后,他们的魂魄会被邪气侵蚀,最终心智全失,完全被下诅者操控。不管早死晚死,结局都是一样的,所以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还能少受点痛苦。
邪力越高,施加的诅咒越强,寻常邪祟是无法将人诅成鬼化人的,害他的那位大概就是纸魂客了。
陆离想不通,纸魂客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邪祟诛心一般都是用乱人心智那一招的。就算是要诅咒也犯不着用这招,这法子过于阴毒,稍有些追求的鬼都不用这个了。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离想到一半便看见观心真人神色微变,他攥紧双手,脸色极度难看。
寒光一闪,明凡已举剑朝梅道长刺去。
明凡身法伶俐,出手果断,剑招干脆利落,却被梅道长轻轻松松就躲开了。他又往腰间摸去,一捏一挥,数道符咒纷纷祭出。谁知,灵符到了这梅道长跟前就像废纸一张,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二人交战,竟是手执利器的明凡被打得节节败退。
明凡又一闪身,各种法器统统散了出来。
陆离一瞧,心道:这金童观还挺有钱,祓鬼令、缚灵锁、扑魂网……皆是价值不菲的法器。
这些法器用来对付邪祟自然是个好东西,可惜,人家梅道长现在还不是邪祟。
所以,明凡砸出来的那些法器通通被梅道长徒手捏烂了……
梅道长浑身都缠着绷带,稍一动弹便是钻心刺骨的疼,他的身法理应是受到极大限制的。可他赤手空拳便将明凡打得连连却步,毁起法器来更是如同砍瓜切菜一样轻松。若不是被诅咒了,凭他的实力,明凡恐怕都摸不到他身边来。再瞧这梅道长的身法,竟还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陆离看得过瘾,又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下肚还不忘提醒明凡注意躲避,裴悬夜此刻也已翻身下床,同样坐在桌边。
明凡本就难以招架梅道长的攻势,被陆离一喊又愣了神,等回过神来,这迎面一掌已是躲闪不及。他心中暗叫不妙,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这一击将他弹飞几米,整个人都狠狠撞在桌边的凳子上。他胸腔后背皆被震得生疼,一口鲜血闷在胸中,额角暴跳。
他想,方才缠斗间各种法器都掏了出来,这个妖道真是邪门得很,竟是全都对他起不了作用!那鲜血涌到喉头被他堪堪吞了下去,好歹是秣城第一观的金童观首席大弟子,总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
明凡这么想着,扭头一看,险些气晕过去。
他在这里要死要活的拼命,这三位居然坐了一桌在这里看热闹!那两个普通人就算了,这个观心真人是几个意思?他都挨打这么久了,这个观心居然还不出手!他在心里骂道:“我师父请你来是看我挨打的吗!”
他越想越气,也不知道这妖道发什么神经。那凶尸分明摆在底下,他不去凶尸那边,怎么就直接上来找他们麻烦了。
陆离瞥了一眼明凡,冲那头道:“梅道长,要打架就出去打,别弄坏了这里的东西,明凡他赔不起呀!”
明凡方才那口血又涌上来,还以为这陆表兄要关心一下他,结果,人家只关心他底下那凳子。哦不对,他也关心了的,还怕他赔不起账呢!他没好气道:“你们……不跑吗?”
陆离眉毛一挑,“有明凡兄、观心兄在此,我们还需要跑吗?”
明凡嘴角抽搐,一个白眼呼之欲出。这个陆表兄,绝对是故意的!
梅道长闻言自背后抽出剑来,显然是要速战速决了。他的那柄剑,没有剑鞘,剑身只用绷带包了起来。
明凡见状面色凝重,还是强撑着爬起来。掌中重新凝聚灵力,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试图想出一个能脱身的办法。方才妖道赤手空拳他都招架不住,这下,怕是要死翘翘了。既已入了仙门修了道术,便早已做好了为除邪卫道而牺牲的准备,他不怕死,但总要死的有价值。
梅道长身形极快,转眼间,他已直冲这边而来。
明凡急道:“不好!你们快走!”他连忙举剑去迎,梅道长却掠过他,直逼他身后那位。
陆离心想,难道是嫌明凡不够格,懒得再找明凡了?或者说,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明凡。
剑芒一闪,直指端坐一旁的观心。
观心真人却是不慌不忙,甚至并未起身,他微微侧身避开剑锋,手一扬,只是一个拂尘尾巴扫在梅道长手上。
哐当两声响,梅道长手中的剑竟被震掉了。接着,皮肤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他的右掌全都被震碎了,缠在手上的一小截绷带随着骨肉脱落,整个手掌掉得七零八落,手臂上只剩血肉模糊的一片。
梅道长呜咽一声,随即痛苦地按住手臂。陆离不用看都能想象到绷带之下那张脸会露出何种痛到扭曲的表情。
那绷带失了一层束缚,整个松动起来,唰唰地往外散去,梅道长见状又十分惊恐地去接,试图将它们重新缠回去。可是绷带脱落的速度过快,梅道长根本来不及去绑,身上登时陷出几个大窟窿,转眼就将外袍晕成血色。
他就像个被抽去了麻绳的稻草人,大片大片的骨肉夹杂着绿色毛发砸在地上,稍仔细看,地上那滩东西当中还有蛆虫蠕动着。陆离眼皮一颤,这是尸化到末期了,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坚持这么久的。
屋内腥气铺天盖地,风也刮不走这难闻的腐烂气味。
观心真人称其不备一把扯下他的外袍,一具骇人、可怖的躯体赫然陈列眼前,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上,竟是没有几块皮肉了。绷带散乱,残躯当中白骨森然可见,上身挂着几块腐肉,挂在上面晃晃荡荡,若不是被几道绷带勒住恐怕也要掉下来了。蛆虫遍布全身,游离于残骸间隙,红的、白的、黑的,撞在一起,拼凑出一副骇人的肉身。那群蛆虫在腐肉当中蠕动、啃咬,肆意狂欢……
这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汗毛根根倒竖。
明凡面露嫌恶,他连忙捏住鼻子,往后退了一大步,胃里翻涌不断,几欲作呕。他扯着嗓子喊道:“妈啊,真恶心!”
梅道长身形一顿,眼底瞬间暗下几分。他连忙拾取掉落的绷带又往身上缠去,他一动,身上那东西也跟着晃。
明凡脸色苍白,内心不住得发怵。刚刚跟他打的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这妖道到底是个东西,中阶邪祟都知道收拾下自己,他吞了那么多魂怎么还是这副鬼样。
陆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默默褪去自己的外袍,慢慢靠过去。
观心真人神色早已恢复平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将手中外袍往地上一丢,掌中杀意雷动,语气却是柔的,他道:“梅道长,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听了他这句话,梅道长缠绷带的手一顿,仍是一言不发,头也不抬继续往身上缠着绷带。
要眼睁睁看看自己的身体被蛆虫慢慢蚕食,这种可怖又无力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大多数人在第一步就会选择了却自己的性命,面前这位已经尸化到如此地步了竟还在坚持。
陆离想:看来他是有未尽之事一定要完成。
梅道长忙活半天总算将上半身又缠了个严实,可惜刚刚肉掉了太多,躯体都缩水了一大圈,跟个骷髅架子一样。陆离将外袍套在他身上,轻声道:“不要捡了,没事了。”
明凡被陆离这举动搞得莫名,他内心腹诽道:这是在做好人?
梅道长方才还在缠绷带,突然被个衣服罩住,茫然抬头就对上一双眼。
这个人眼底没有鄙夷、没有惊恐、没有怨恨,只有善意。这样的眼神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他都有点记不清了,自从来了秣城,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崩坏了……
梅道长鼻尖发酸,瞬间就湿了眼眶。他朝陆离略微颔首,接着猛然退了一步,闪身腾空,又是一记攻势向观心袭去。
观心略一侧身便躲去这攻击,他不死心继续朝观心出击,右手坏了就用左手,剑掉了就用腰间那拂尘。可惜,不管他怎么出招,总是迟了半步,皆被观心一一避开。
观心真人衣袖宽宽,身法变幻莫测。梅道长打了半天都未能伤他半分,倒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无奈之下,他又抽一记拂尘打向观心,不出意外,这招又被观心躲了。
梅道长不知从何处甩出一道绷带,那绷带如同生出灵智一般在空中盘旋。
明凡趁机自背后提剑袭来,就在快捅到梅道长之际竟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挡了,数道白丝缠上剑身,是观心的拂尘。明凡茫然抬头,观心真人道:“捉活的。”
那绷带并未发动攻击,它直接转了个方向,往陆离、裴悬夜手臂上那么一缠。梅道长手拿另一头用力一带,足尖飞闪,将这二人往屋外拽去。
观心连忙飞身去追,明凡亦跟在后面夺门而出。
陆离和裴悬夜被他带在后面面面相觑,也是一头雾水。见过邪祟杀人、勾魂,没见过掳人的,还是掳的两个大男人。
陆离传音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好像没有恶意?”
裴悬夜方才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在观察这些人的举动,从刚才他们的行为来推演,已经将情况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对这几人关系仍有疑虑。他回道:“这才是奇怪之处。”
梅道长落了地也没松手,他又拽着二人往后院狂奔。没走两步,四周突然窜出一群金童观的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正是布阵要抓梅道长的那群弟子。
陆离连忙大喊:“别出手!我们还在他手里呢!”
这群弟子可不管什么人质不人质,他们眼里只有妖道,数道长剑齐飞,逼仄而来,这架势恨不得把他们三个人串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