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鸷只是稍有错愕便点头:“可以。”
倒是吴桐被他爽快的态度提起了兴趣:“怎么,小沈如此信任我,连要杀的是谁、为什么杀他都不问么?”
他这话算是问出了藏在屏风后的张岩心中所想:这哥们这么猛的吗?啥都不问就是干?
“公子你是老板,你安排的事自有一定的道理。”沈鸷却并没有如他心愿的追问。
沈鸷如此服帖驯顺,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信任吴桐,吴桐心里清楚。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杀的,是京城府尹吴守仁...的废妻云氏。”吴桐笑吟吟的拿起梁苑用过的茶杯抿了一口,“你该知道,她是我前任嫡母,吴家大乱就没工夫管我去哪里了。”
梁苑&张岩:!!!
沈鸷即使得知了如此大的秘闻,也未曾变色:“好,我会处理干净的。”
说完他便要起身。
“等下。”吴桐慵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沈鸷默默坐回铺着软垫的座椅。
“谁让你处理干净的?”吴桐眯着眼笑,“我要你做得很明显,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
冷汗从沈鸷背后划下,他沉吟片刻仍恭敬道:“是。”
然后递给吴桐一样东西,这次吴桐没做到不喜形于色,笑意有了几分真诚。
哦?这沈鸷居然如此乖顺?
吴桐开心地丢给他一样东西,沈鸷抬手接住,是一枚赤玉玉佩。
“记得,给她的毒一定不要太温和哦~”支着脑袋笑吟吟的少年不想在嘱托杀手,倒想在分享自己喜爱的玩具。
沈鸷压下心底不断涌起的寒意,低头退出这个魔窟。
他走了一会儿,梁苑和张岩才悄悄摸出来,虽然还是刚才熟悉的那班人马,但这次看向吴桐的眼神却十分惊悚。他们以为沈鸷是给了吴桐什么道具,没想到......
“桐子,看来这个人还算可用。”梁苑虽然心里膈应,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冷静、驯顺还狠毒,不仅对别人狠毒,对自己也够狠毒。”
“嗯哼~”吴桐抬起手指,一条黑色手掌长的蜈蚣攀爬在他修长的指节上,它全身黑甲放光,头部确实红色的,看上去就很毒。
张岩则是实在受不了,屁股都不沾凳子:“哇,真受不了你们用毒的!”
“这是沈鸷‘龙蛊’的蛊王红节蜈蚣,比我之前养得小东西们都要厉害,要想养它,我还需要每夜为它祷告才行呢。”吴桐本就不怕虫子,后来又养了蛊,更是对这些衷心的小仆人十分喜爱,“如我所想,我下给沈鸷的蛊虫应该就是被这个小家伙吃了。”
红节蜈蚣听到原主的名字,若有所感的抬起触须,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指狠狠压了下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演今天这一出?”张岩嫌这虫子瘆人,已经站了起来。
吴桐忙着鼓捣新玩具,没空搭理他们,梁苑便代为解答了:“此人的技能——百毒不侵,十分诡异。能有这样的固有技能,要么他在现实中就百毒不侵,要么,他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制毒狂人。”
张岩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得是什么人,才能百毒不侵啊?顿顿服毒?”
“桐子唯一能控制这群玩家的手段就是下蛊,但沈鸷百毒不侵,还发现了自己老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给自己下蛊,你猜他会怎么想?”梁苑拉着人往外走,不打算打扰自己好哥们了。
张岩边被拉着走边思考:“要么是装作没发生,但心里有异心;要么是告诉其他人,脱离组织。”
说完他恍然大悟:“所以抠门老板才给他布置个任务试探他?但是为什么要用自家丑事呢?这不是送给他一个把柄吗?”
梁苑小脸一皱:“原来你是真的不怎么聪明,桐子没忽悠我。”
张岩:......就你们聪明行了吧?
“沈鸷从发现了自己被下蛊,就已经开始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时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虚与委蛇。既然如此,就直接撕开表面和平,把他硬绑到一根绳上就可以了。”梁苑无视张岩鄙视的表情,“桐子让他杀人,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这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在表衷心。但我们吴公子怎么会容许生出贰心的手下存在,所以他下达的这个任务十分有趣:自己的嫡母。那沈鸷肯定会想......”
“这人连自己游戏内的亲人都能杀,真是丧心病狂?”张岩插嘴。
“屁!”梁苑给他一个爆栗,“他会想:为什么吴桐要送给我一个把柄?他在拉拢我?于是他表面上应承下来,并表示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是吴桐要他做的,他会处理干净。”
“哦哦哦,原来如此。”张岩点头,“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再聊那么多?还互送礼包?”
“哪里好了?根本问题还是没解决啊。”梁苑嗤笑,“那沈鸷还在想,万一吴桐日后发难,他就捏住这件事来背刺他呢。”
“你们聪明人坏水真多。”张岩感叹。
“聪明人也打不过魔法!”梁苑眼看快到自己寝殿,便加快了语速,“所以桐哥直接让他不必处理,就大剌剌的告知所有人云氏是被他沈鸷毒死的。这是一条人命,还是朝廷命官的家眷,只要他还在这游戏里一天,京城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处。沈鸷刚进屋就知道房间里不止吴桐一人,明白现在不接受这个任务等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这是威胁。所以他此时才会示弱,将自己的蛊王拱手让人,让阴晴不定的上司放心,自己并无反心。”
“那吴桐为啥反手送他一块鸽子血?”张岩感觉自己像在听听力。
梁苑已经到了门口,直接开启2倍速:“那东西只有云氏才知道是何物,就是她提供的这一线索让安排的杀手杀错了人,这玉佩来历迷雾缠绕,不如直接送人。但对沈鸷来说,这是吴桐投桃报李的表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好了,我到地方了,晚安。”
说完“嘭”的关上了门。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的张岩:......
什么人呐!
张岩讪讪回房,睡前咀嚼着梁苑说的话,心想:吴桐这人真是智多近妖,不能得罪!
反观吴桐这边,梁苑拉走张岩以后,床上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秒,身后便探出一颗好奇的脑袋:“这就是蛊王?看上去也就那样吧。”
吴桐推开锃亮的脑门:“你懂什么,这小家伙可以杀人于无形。”
他居然叫一只虫子小家伙!
“好啊你,我还没说你这么水性杨花。你自己数数,除了我,有多少个人深夜来访?”某和尚撒泼耍赖,“我还在呢,你就转头对一只虫子含情脉脉!”
吴桐:......
“不是,你有什么毛病?”吴桐忍不住白他一眼,“我是在商量正事,你到底在用什么立场发火啊?”
小和尚一愣,确实,现在人还没答应自己呢!
“我......我用最高合伙人的立场啊!”玲珥脑子转得飞快,“服务好本大师,可不比那些个小鱼小虾小蜈蚣好用多了?”
这倒也是。
吴桐放下温顺的小蜈蚣,转头对着小光头:“三日后出发江南,你稍作易容跟上,我每天可以给你一个时辰的攻略时间。”
好......好公事公办!
玲珥浅笑:“成吧,都听你的呗。”
这还差不多,吴桐继续拨弄小蜈蚣。
“不过我也有要求。”
“嗯?”少年背对着他用鼻子发出一声疑惑,连头都没回。
“你不许招蜂引蝶。”
“哈???”吴桐不敢置信,“谁?我招蜂引蝶?”
难道不是你么?不然为何我的心魔里全是你?不然为何你身边总是围着这么多人?
这些玲珥不会开口,他只用那双明亮又迷人的星眸望着少年。
十秒钟后,对方无奈道:“干嘛装无辜?服了你了,行行行,你快走吧!”
眼看今天想再吸引人类注意无望,玲珥见好就收,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话。
“好好考虑下我。”
三日后,灵隐禅寺正殿门口。
众人望着眼前的马...马车?陷入沉默。
“老板?这是啥?”言溪最先打破沉默。
停在他们面前的五辆马车,无一不是流线型的铁盒子,而车轮更是运用了减震防滑的橡胶轮胎!除了前面还有两匹马在拉着,谁能不说一声汽车?
“这里是古代嘛,安全起见,我用钛合金和钢化玻璃定制了马车。放心好了,和木头的重量差不了多少,马不会发现的。”吴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马车”,这是他历经了几次马车颠簸后,花重金改造的新型马车,谁承想第一次实验就是长途旅行,哦不,出差。
众人:重要的是马吗?!
张岩顶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打开车门,惊叹道:“这结构真绝了,超大的空间,奢华的配置,流线型减少阻力!从此你的出行更加便捷、舒适、安全!”
众人:打广告就打吧,你还抄汽车广告的词。
不过他们打开车门就发现:嚯!吴桐确实是享受主义!
只见车厢内的高度可供成人直立,面积更是可供几人同时平躺。脚底触感柔软,是堪比床铺的榻榻米,懒人沙发、瓜果零嘴也是一应俱全。
众人:怎么回事,除了有点社死好像其他都还不错???
这次远行人数甚多,除了六名新成员,吴桐的管事宗钦伟,小厮富贵、张岩和侍女春杏也跟着,主要因为她是陪嫁的家生丫鬟。当然,梁苑粱芸兄弟俩,也带了四名护卫和三名佣人,最后便是未曾露面的玲珥。由于人马浩浩荡荡,吴桐便打开乾坤袋收了众人的行李,只给他们留几件换洗的衣物。
协商过后,沈鸷、老秦、大程在第一辆马车,两名女玩家和春杏、言溪在第二辆(言溪抗议无果),吴桐第三辆,梁苑和自己哥哥在第四辆,所有佣人在最后一辆。赶车的是由宗钦伟、富贵和梁国公府佣人相互替换着来,四名护卫各自骑马随行。
决定好了,马车便开始上路,一路向南。
“我不服,为什么你自己一辆车,而我要去佣人那辆!你知道那边有多少人吗?!”
张岩骂骂咧咧地钻进吴桐的马车,一脚就陷入了柔软的兔绒地毯,目瞪口呆地看着吴桐用手中的折扇,轻扇着一壶蒸腾云云白气的甜酒。
“你明面上是我的小厮,怎可日日待在马车里?”吴桐眼皮都没舍得掀,“既然你不满,那晚上得空安排你和玩家一起睡。”
“为什么不是和你一起?我看你这里很空啊。”
吴桐这才抬眼瞥他一眼:“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去找别人挤。”
万恶的资本主义!
“哦,好吧。”张岩摸了摸鼻子退了出去,别说,这酒闻起来真挺香的。
天色渐晚,众人才刚驶出京城地界。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吴桐早早就准备了防震马车,这半日他倒没再觉得腰酸背痛了。眼看日落西山,众人只得缓下步伐,附近没有村庄也没有驿站,幸好马车够宽敞,几人吃了点罐头解决了饥饿便早早睡下了。
春末的夜还有点凉,吴桐从乾坤袋取出一床狐裘毯子,之前喝了点酒,如今在柔暖熏香中很快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呜呜呜”
“我好惨啊”
一声低低的呜咽在他耳边响起。
但由于一日的奔波,吴桐的这幅壳子甚是乏累,就着酒劲睡的很沉,愣是没被吵醒。
见人没反应,那呜咽声转为尖锐的笑声。
“嘻嘻嘻”
“那你来陪我好了”
睡梦中的少年不由蜷缩的更厉害了。
翌日,富贵来叫自家少爷洗漱时,大惊失色地喊道:“少爷!你没事吧少爷!”
他这惊惶的一嗓子惊动了众人,梁苑更是直接脸都没擦完就跑了过来。
!!!
少年呼吸急促脸色惨白,脸颊却泛着诡异的红,看上去极为脆弱惹人怜惜。之所以能看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罕见地正面朝上平躺着,和之前蜷缩的睡姿大不相同!
梁苑先是扑过来一阵摇晃无果。
沈鸷又检查一番道:“没有中毒,也没生病。”
见状,梁芸上前搭上少年纤细的手腕,探了探脉象:“他内里很混乱,倒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
众人皆惊:怎么可能?这不是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