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绿墅的排查一寸寸开始进行,陆允闲着没空,借着熟悉周围环境,观察有没有遗漏的可能性,溜去了月拂奶奶家。
给她开门的是冯淑,老太太还以为是月拂工作出了什么状况,领导单独过来,听到是月拂想喝家里炖的汤,老太太才放心,嗔怪道:“这孩子被我给惯坏了,她想喝汤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给她送过去的事,还麻烦领导你替她跑一趟,一会我要好好说道说道她。”
陆允赶紧替月拂打圆场,"月拂工作忙,随口提了一嘴,刚好我出任务,是顺路过来帮她跟您说一声,您可别批评她。"
老太太拉着陆允的手,怎么看怎么顺眼,笑盈盈和蔼道:“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家小拂好相处吧。”
陆允说:“好相处,月拂工作能力很出色,性格也好,我们队的人都喜欢她,其他部门的人也喜欢她。”
“那就好,”老太太又问:“小拂工作没有不高兴吧?”
很少有家长会关心家里孩子工作高不高兴的问题,陆允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月拂工作高不高兴,其实陆允看不太出来,她从审讯室出来还说自己生气呢。
陆允模棱两可,说:“我看着是没有不开心的。”
“没有不高兴就行,这孩子当初不顾我们反对非要当警察,我在网上看到好多年轻人说当警察有多消耗精气神,加班是常态,还说什么上班如上坟,只要小拂没有不高兴那她选的就是对的。”老太太紧握了握陆允的手,“下次小拂回家里吃饭,你要是有空也一起过来。”
“诶,好。”陆允自然是要答应下来的,毕竟她惦记老太太孙女有些日子了,陆允还要回去盯着现场,说等汤好了再过来拿。
现堪分了两组,一组从护城河的管道口进入,一组下到19栋后面的竖井下面,直径六十厘米的管道里,取证人员只能匍匐着一点点前进,常主任已经骂骂咧咧十分钟了,“真他娘的能想出来,爬水管躲避监控,真不怕下边有毒气直接睡死在地底下,连入土的流程都免了。”
陆允在上面惬意地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热乎气,站着说话不腰疼拿起对讲往井底添油加醋,“常主任,下边没太阳,怎么还这么大火气。”
常主任在井底叉腰抬头呐喊,“姓陆的,这是你的案子吧,我们在这当爬水管的老鼠,你搁外边晒太阳,还有没有点良心!”
井外冷酷的大长腿,无动于衷还看了下表,说:“你队里小伙子,年轻力壮,正是锻炼的好时候,让他们多习惯习惯错综复杂的环境也有助于丰富工作经历不是。”
常主任在井下没吱声了,领导在会议上批评技术队的小伙子不知道给法医帮忙,月拂一新来的刑警,苏教导看好的香饽饽,就因为帮夏至抬了下冻硬的遗体,人家吊着的手臂,成为常捷每天被各路路过的英雄好汉亲切问候的由头。
即便月拂骨裂不是技术队造成的,但陆队记仇啊,我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唤的!
井下不断有好消息传上来,由于管道底部淤积了一层松软的淤泥,能完整还原凶手进入案发现场的过程,另外,他们还在接近管道出口的位置,发现裸露在管道内壁上的一截铁丝刮下来的几根衣料纤维,铁丝上还有明显凝固干涸的血迹,被刮到的人还受了伤。
参与调查的人都知道,陈栋梁身上可没有新伤。
就这样陆允放心地提前离开,余下的工作自然是交给需要锻炼的队员,她借口家里有事,带着冯淑炖好的汤,献殷勤去了。
月拂下午尝试用语音输入的方式完成调查报告,换了好几个软件,识别速度都跟不上她的语速,即便识别出来了,错别字出现的概率还是很高,需要她手动修正。最后还是胡咏好奇她为什么在电脑后面反复说车轱辘话,提出帮忙,月拂口述,胡咏敲键盘,配合有小半个小时,报告进度仅完四三分之一,月拂打算把报告完成再下班。
陆允电话过来了,他俩不得不先暂停。
月拂接通,“队长。”
陆允在那头说:“下班。”
看着电脑上的报告,月拂说:“我准备写完陈栋梁案子的调查报告再下班。”
“报告不着急,现场勘察的人还没回来,你先下班吧,我在负一地下停车场等你。”
挂掉电话,胡咏抬头和月拂四目相对,他问:“队长说什么?”
月拂说:“她让我下班。”
“???”胡咏看了眼外边,说:“太阳是西边下的山啊!队长居然打电话通知你下班,真是稀奇。”
既然报告不着急,月拂自然不加班,乖乖搭电梯到负一层。
从电梯里出来,一眼瞧见了靠在黑色大吉普外的欣长身形正拿着手机打字,高腰制服裤衬得陆允的腿格外长,宽肩窄腰优秀的身材比例,加上长期训练在她身上凝成一种坚实又很有张力的气质,陆允的车停在了月拂的金龟子旁边,那彪悍的大吉普,显得金龟子跟娇妻似的,月拂决定自己下一次换车也要换个酷酷的。
见月拂过来了,陆允收起手机,大拇指朝后指向自己的副驾,笑着说:“上我的车。”
月拂有些犹豫,她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能开车的,但是让陆允开她的车送自己到乌黛那,历来擅长捕风捉影的乌黛,肯定不会放过八卦,然后在群里大书特书。
“队长,要不还是开我的车?”月拂试探道。
“开你的车,把你送到目的地,然后我再自己打车回来?”陆允一扬眉似笑非笑看着她,突然想要调戏她一下,“还是你想让我开你的金龟子专门送你,再让我开回来?”
月拂一声不吭,绕过陆允主动去副驾。
陆允笑而不语,只觉得月拂真可爱。
一打开车门月拂看见副驾上放着的保温食盒,有点眼熟,望向陆允:“这是?”
陆允表现的很自然,说:“哦,你不是说想喝冯姐炖的汤嘛,我从你奶奶家带过来的。”
月拂看了眼食盒,又看向主驾驶扣安全带的陆允,“队长...”
此刻我在月拂眼里的形象一定很体贴,很热心,很执着,让感激和感动淹没我吧,陆允心潮起伏澎湃就差没把脸凑过去求表扬,嘴上倒是表现的一贯冷淡,“不用谢,顺路的事。”
“哦。”月拂没再表示什么,温吞上了车,把保温食盒放在腿上。
哦?这就...没了?
月拂扣好了安全带,见陆允还没启动车子,乌黑又无辜的眼眸看向司机,“我们还不出发吗?”
还真没了!陆允启动车子,就不应该多嘴!
月拂没主动找话题聊天,陆允一贯的蒙葫芦,两人沉默了有一会,行至半道时,月拂忽然说:“队长,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你收留我在你家住的这几天,我请一顿饭算是答谢。”
现在还早,吃饭肯定来得及,陆允问:“你想去哪吃?”
“我请客,地方你挑,”月拂拍了拍食盒,“最好是能允许外带的餐厅。”
陆允还真有个地方能去,准备下一个路口拐弯,电话响了,是她姐陆欢打来的,这个路口有监控,陆允只好把手机免提打开,放中控台。
刚接通那边没什么声音,陆允叫了一声姐,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陆允顿时心里发慌,“出什么事了,姐你冷静下,慢慢说。”
月拂把手机从中控台卡槽拿出来,扬声器那边的哭声更明显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允,航航...航航被他爸打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办...”
陆允听到外甥被打,一股子邪火登时冲上脑门,月拂甚至能看到她瞬间绷紧的下颌,“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陆欢在那边说:“航航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再过半小时,他奶奶就要过来把他接走了。”
陆允沉声道:“我马上到,你们不要离开那。”
月拂一把攥住陆允手腕,“队长,红灯。”
陆允紧急一脚刹车,先稳住陆欢的情绪,说:“姐你放心,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趁着红灯的间隙,陆允搓了把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月拂说:“我找个路口把你放下吧。”
月拂盯着陆允握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背,问她:“你能处理好吗?”
陆允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于陆欢母子的遭遇,她一直无力且愤怒,陆欢每周五只有两小时的探视权,离婚之后孩子没有跟妈妈睡过一天的觉,陆欢有多爱孩子她看在眼里,偏偏这么爱孩子母亲,为了顾及自己的前程,放弃了抚养权。
这是陆允不考虑后果一时冲动欠下的债,为此她不敢和陆欢在一起待太久,陆欢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儿子,时至今日,她从没有成功解救姐姐脱离家暴男的成就感,更多是致使他们母子分离的愧疚,她处理的多是刑事案件,唯一参与处理家暴就是她姐的家事,最后还被她搞砸了。
“我不知道。”陆允盯着红灯倒计时,每一秒都让她感到焦灼,她想尽快过去,可过去之后自己又能做些什么?该怎么做?
月拂能感受到陆允的迫切和焦虑,她把手轻轻放到陆允的手背上,微凉的指腹轻抚凸起的青筋,“队长,你帮过我,这次我帮你。”
陆允看向月拂,橘红色夕阳撒在她一侧的脸上,照进她乌黑如深潭的瞳孔,温暖又热情,像有一团小火焰在里面燃烧,陆允渐渐平静了下来。
月拂提醒她:“绿灯了。”